当年她的父君相离不知如何得了妖尊闳蒙的法器——七宝琉璃杵。
相离野心勃勃,妄图解开七宝琉璃杵上的封印,从而得到法器里封着的上古妖兽大军。
而她这个父君不疼母后不爱亲娘早逝又灵力惊人的妖族小公主,就成了生祭七宝琉璃杵的倒霉蛋。
她还记得那一剑穿胸的疼,血液几乎被放干时身体的冷,她以为她要死在西荒那无边无际的大泽里,若不是神尊相救,她坟头草如今也有一丈高了。
她从不曾忘却,他御风而来,衣决飘飘,清风入广袖,翻飞的衣摆处金线绣的俱摩罗花,美得就像一个梦。
“其实……当年我早已报过恩了。”
“什么?”她声音很小,很低,太一听不真切,狐疑的问。
摇摇头,相辰玥忆起归墟诃那仙官的话,心中暗叹,神尊自然不记得,也无需记得。
那只是神尊漫漫仙寿于修炼一途中不值一提的历练,是元神归位醒来后就会遗忘的梦境,却也是她求来的与他唯一的半丝缘分。
垂头凝视神尊沉睡后那冰雪般的容颜,相辰玥灼灼生辉的桃花眼里满是黯然。
她一直记得,差点被生祭七宝琉璃杵那天,是她三百七十二岁的生辰。
一直不曾关心过她的父君到垣微神宫来接她,说要带她出去游玩。
她开心极了,以为是自己这些年刻苦修行总算让父君注意到她,不顾司昀哥哥的阻拦,带着不久前滴血认主的合光剑偷偷出了神宫。她一心想要告诉父君合光剑认了自己为主,这是自妖尊闳蒙身死后数万年来合光第一次认主。
这个秘密她都还未告诉最亲近的司昀哥哥,她想让父君第一个知道。
她想告诉他,等她长大一定能复兴妖族,她想问他,可不可以将她从垣微神宫接回王宫?
她多想在父君母后身边长大,像她的哥哥姐姐一般,穿一穿金光闪闪的绸衣,尝一尝御膳房那些软糯可爱的糕点。
功课不好时可以抱父君的胳膊撒撒娇,修习辛苦时能枕在母后膝上哭一哭……
她从未想过,父君接走她不过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极具灵力的皇族血脉,他要用她生祭七宝琉璃杵。
不论她如何哀求,父君脸上没有丝毫犹豫,穿胸一剑,极是干净利落。
她抱着合光剑,软倒在法阵里,看着血被法阵一点点抽离身体,她一滴泪都没流,不是因为坚强,只不过是心死如灰。
她已明白血脉亲情比不过野心万千。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时,白衣神尊从天而降,就像黑夜中唯一的星光,照在她心尖。
神尊重伤了父君,他俯身将她抱出法阵,他说:“想哭就哭吧,不要忍着。
在他飘荡着白莲香的怀抱里,她泪如雨下,哽咽不已。
可谁也没想到垂死的父君疯狂如斯,见神尊救了她,自知无法得到七宝琉璃杵里封印的上古妖兽大军,竟使了秘术献祭自己的魂魄。
相离本是皇族血脉,能坐上妖王的位置灵力亦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他这样不管不顾的想要摧毁封印,是存了死也要拉四海八荒陪葬的心。
虽说神尊在最后关头杀了父君,可七宝琉璃杵上的封印也因此被撕开了裂痕。
她隔得很远,却依旧记得,从那裂痕处弥漫而出的杀戮之气,一双双泛红的眼在暗处忽隐忽现。
七宝琉璃杵本是妖尊闳蒙的法器,相传他以神力生生造出一个异界,封于杵中,异界里关着四海八荒最凶恶的上古妖兽。
在辉耀之战,闳蒙尚未来得及放出妖兽大军,就死在神尊剑下,数万载光阴流逝,当年未曾有机会为祸八荒的上古妖兽,眼见今日因妖王相离丧心病狂之举,八荒将要陷入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惨剧里。
她见神尊皱紧了眉,端肃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凝重,周身次第泛起金光,白衣翻飞间,宝相庄严。
随着缥缈的梵音,一层又一层金光落在七宝琉璃杵上,化作纷飞的莲花花瓣,重重叠叠将那撕裂的缝隙填补上。
同时,神尊凭借一己之力斩杀掉冲出封印的几头上古妖兽,最终他拼着耗损半生修为,补好了结界,暂时重新封印七宝琉璃杵,为四海八荒争得几百年时间。
因她伤得很重,又不愿回妖族,神尊便将她带回归墟调养。
由于仙力耗损过度,忧心百年后封印会再度崩塌,神尊需尽快恢复修为。
她悄悄躲在一旁,听得神尊对座下仙官诃那的嘱咐。
为免三界不宁,八荒动荡,他让诃那仙官封了整个归墟珈南海,对外称他受西方梵境佛陀的指点,于俱摩罗花朝开朔谢中悟道,要闭关进行奢靡他修行。
实则陷入沉睡,抽出元神入凡界轮回,以身受八苦渡劫求得修为速成。
那时她一心想要报恩,跪求了诃那仙官很久,终于得一个追随神尊下凡历劫的机缘。
她还记得临行那晚,归墟珈南海上升起一轮圆月,很大、很亮,就是那薄纱般的清辉,照在身上着实有些些冷。
诃那仙官看了她很久,素日里总是一板一眼的脸上隐隐有着悲悯。
“神尊历劫,元神归位后什么都不会记得,不论你曾为他付出多少,醒来后于他不过梦一场,即便这样,你也要追随他吗?”
那时她年少懵懂,自是不晓仙官口中深意,更不懂他眼中悲悯何来。
她满心满眼都是报恩,点头点的那叫一个义无反顾。
“是,我愿意!”
诃那仙官听到她脆生生的回答,不知为何长叹一口气,脸上肌肉抽了几抽,才道:“你以后恐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不,我不悔!”
生怕诃那仙官临时反悔,拜别后,她立即启程去了凡间,
那时,她心心念念在凡界这一世定要倾尽全力,不论神尊想要什么,她万死也要为他达成。
却不曾料到,这一世成了她余生求而不得的缘,也成了她毕生忘而不能的劫。
相辰玥隔空细细描摹沉睡中神尊俊美的五官。
神尊其实与他托生历劫的凡人宋元熹在外貌上没有太多相似,偶尔却能在这张端肃如冰玉琢成的脸上能辨出几分宋元熹的神态来。
念及宋元熹,用绳子穿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铜板,硌得她心口生疼。
宋元熹与夏星斓就如同她与神尊,真是应了那句佛偈,说不得,说不得,多说是错,说多是劫。
叹了口气,取下铜板,在手心轻轻抚摸。
火光里,铜板上斓熹通宝四个字因常年摩挲,显得分外光亮,相辰玥看着这几个字,思绪渐渐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