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言看到这里之后，就将铜镜给盖上了。
原本是百年前的景象顷刻间变回了原本的洞穴。
烛燎看着这些还在感叹，白骨主人一定要做坏事了，但是转头却看到了宁不言苍白的脸色。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宁不言看到这些脸色会变得如此苍白，但是他却敏锐地察觉出，或许这句白骨的主人和宁不言之间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关联。
于是烛燎就小心翼翼地看了宁不言一声。
但宁不言没有任何回应。
喊了宁不言第二声的时候，宁不言才找回自己的神魂。
“这人是锻造我的人。”宁不言看了一眼烛燎，认真地重复了一句，“这人是锻造我的人。”
两句一模一样的话，像是在告诉烛燎什么，但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什么。
刚刚宁不言看到的那一切，就像是渔夫的鱼钩，在甩杆之后直接钓出了她的记忆，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是这一层。
只是她接受了这个身份，并原原本本地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烛燎愣了好久，不知道为什么宁不言要和自己说这些，他停顿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丝丝的理智，“师尊，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他大约听懂了宁不言‘这人是锻造我的人’是什么意思了，宁不言的意思是说自己就是那团小黑雾。
她本就是应该在牢山之中游荡的黑雾而已。
可是她变成了人，而且还有了灵智。
或许，白骨主人回来的时候，身后背着的就是能够让宁不言长出血肉的东西。
但看那漫天的妖气，白骨主人背回来的应该是妖。
宁不言从一团小黑雾变成了一个人，借助了妖的力量，那按道理来说宁不言也应该是妖的才对。
妖在人间是人人喊打的，在修仙界更是被那些修仙者不容的。
烛燎是半妖，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是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地说出来的，即便自己面对的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最亲近的人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背叛自己。
所以刚开始，烛燎被宁不言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很慌张的。
是他在同悲谷这么多年了，没有一点事情，所以他才会慢慢放下自己的戒心，然后什么也不管地在这里修炼。
可是宁不言不一样，她是同悲谷的长老，她如果出事了，那几乎是没有人可以护着她的。
“只有你知道这件事而已。”宁不言说道，“这些事，你一直都知道。”
明明宁不言是用很冷静的表情和语气说这件事，到那时烛燎却在其中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慌张——宁不言是太冷静了，她仿佛很早就知道了自己或许不是人，但是偏偏没有证据，在这个时候看到了证据。
更让烛燎觉得受不了的是，宁不言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似乎是在和他说，又似乎并不是在和他说。
让烛燎觉得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若即若离感，像是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宁不言就已经不在乎自己了一般。
这种感觉让烛燎很不适应。
他只有看着宁不言，对着宁不言说，“师尊，你是什么都无所谓的，你只是我的师尊。”
说宁不言不通人性，同悲谷的人几乎都不会有太多的不同意见，但是如果说宁不言不聪明，那就会有人反对。
宁不言不管是在同悲谷还是在修仙界，都是顶聪明的修仙者，任何法术，她只要稍微一学，就可以熟练使用。
她都不聪明了，这世间还有谁聪明？
她从前就在怀疑自己的身份，钟不悔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从牢山之中将她捡回同悲谷的，而苏不知也不说，只说她从小就与别人不同。
她其实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只是没有深究，和自己身边的所有人一起装糊涂而已。
但是现在看来，烛燎前世进入门派试炼的时候，很可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然后也落入了这个在悬崖峭壁上的洞穴，然后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可既然发现了她的身份，那为什么是选择离开呢？
是被人胁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宁不言想不明白，也闻不出来。
前世将整个修仙界搅弄得鸡犬不宁的烛燎已经不在了，宁不言现在即便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前世的烛燎或许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甚至可能知道很多自己原本并不知道的事情，他离开同悲谷，和自己的关联应该是非常大的。
只是现在的烛燎压根就不能给宁不言解答，他只是看着自己，手足无措，甚至还想安慰自己。
想了这些问题许久，宁不言终于是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烛燎说道，“我们将他的法器带走，将他的尸骨埋在洞中吧。”
“师尊，不用将他的法器销毁吗？”烛燎说，“半妖或者妖都在修仙界难以立足，若是修仙界的人知道师尊您是妖的话，或许会有危险。”
烛燎的半妖身份是需要隐瞒的，宁不言的身份自然也是要隐瞒的。
不然宁不言在修仙界的名声恐怕都要全部毁掉了。
“法器是修仙人用血肉滋养的，铸就不易，也是他的心血，给他留着吧。”
“可万一靠着那法器发现了您的身份可怎么办？”
宁不言说，“那也无妨，我不愧天地，也没有想过身份暴露会如何，不过就是被世人唾弃吧，可那又怎么了？”
烛燎不知道宁不言想弄清楚的事情是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也很窃喜，他看着宁不言盯着白骨主人的法器，有些怯生生，又有些期待地问道，“那师尊，你会将你不是人的这个秘密告诉掌门或者其他师叔吗？”
刚来同悲谷的时候，烛燎认为宁不言只是和苏不知的感情比较深厚，后来烛燎又发现，宁不言似乎和其他师叔的感情也不错，因为每一个师叔似乎是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偏偏每个师叔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长此以往，烛燎也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在同悲谷的长辈眼里，就不是个秘密。
但是他们也愿意帮助自己隐藏这个秘密，这一切如果没有宁不言的授意，是没有人会愿意隐藏一个半妖的，所以侧面可以看得出来宁不言或许和自己的师兄弟姐妹的关系都不错。
可是烛燎有时候也会在想，宁不言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错，那对自己是不是也是关系好呢？
这个问题几乎是没有任何办法印证的，除非宁不言和自己也有共同的秘密。
“掌门师兄怕是早就知道了我不是人了，他只是不知道我知不知道，有没有怀疑过自己。”宁不言听着烛燎的话，并不如何放在心上，而是开始慢慢盘点了起来，“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那师尊会与他们说吗？”烛燎又问。
宁不言说，“不会，我的事情不简单，若是他们都知道了，只是给他们在增加麻烦而已。”
世人都是有偏见的，就像是修仙者对待妖或者半妖的态度都是赶尽杀绝，同悲谷虽然对妖没有的厌恶，但也没有到达要帮助妖修仙的状态，所以如果现在宁不言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不仅是在给同悲谷找麻烦，更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她只是不愿意与人多做交流，又不是真的傻，怎么可能轻易就这么暴露了？
烛燎才不会去管宁不言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只是在心中窃喜，自己与宁不言有了共同的秘密，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那师尊我也会给你好好保管秘密的，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您的秘密。”
“你说了也没事。”宁不言说道，“大不了我离开同悲谷。”
“那师尊离开同悲谷的时候，我也跟着。”烛燎表现得十分雀跃。
宁不言不明白烛燎突如其来的雀跃是因为什么，但是她看到烛燎开始快乐地挖坑，快乐的埋骨，也不在多说什么了。
烛燎因为常年在凝心峰上干农活，所以在挖坑埋骨这个工作里也是很得心应手，还不到半个时辰，烛燎就将山洞里的一切都恢复好了，仿佛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白骨被放在这里。
他们正想商量着如何离开这个山洞的时候，静玉就用藤条带着人下来探查了，他们看到毫发无损的烛燎和宁不言便开心坏了，只是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易修，就带着点小心思找到烛燎小声问道，“易修掉到山谷里面了？”
还不等烛燎回答，宁不言就说，“掉下去了，你们还有多少藤条，我们要下去找他。”
静玉并不喜欢易修，知道易修掉到山谷之中了，自然是不愿意救他的，可是宁不言既然这么说了，她也没有特别好的拒绝的理由，于是便道，“师叔，天色都这么晚了，门派试炼的时间今晚就结束了，而且我看了一下地图，这里并不是您圈定的安全范围，不然明日再去找易修吧？”
牢山一年之中适合进入的时间没有几天，进入的范围也就只有那么大点的地方，所以一旦进入了就要牢牢遵守规矩。
静玉自然也是知道宁不言进入牢山是如入无人之境的，根本不在意适不适合进入牢山之中的，但是她不喜欢易修，也就这么说了。
烛燎听到静玉的话，就知道静玉的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了，他对着静玉使了个颜色，然后看着宁不言说道，“师尊，若是想去救人，我陪您一起去。倒是师姐带着其他师兄弟们不太好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呆着。先让他们原路回去吧？”
宁不言似乎是认为烛燎的话是有道理的，便捻诀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到烛燎的额间的禁制上，对着烛燎说，“我注入了一些灵力在你的禁制上，今夜最好让所有的师兄弟们都同你一起，都别落单了。”
烛燎感受着额上的禁制带着温热的灵力蔓延到自己的全身，然后有些迟疑地看着宁不言，问道，“师尊若是找不到易修，什么时候回来？”
凭心而论，烛燎不喜欢易修，但是他也知道宁不言是不太可能就这么放弃易修，直接离开的，所以只能问宁不言何时回来。
宁不言想了想说，“三天之后必然会回来。”
“那我在门派试炼的入口等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