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娘子是带着恍惚回到不悔城外，钟不悔的神像前面的，她到现在还在想为什么宁不言会和自己说出那一番话，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知道烛燎会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而且看着宁不言的样子，似乎宁不言也早就想和烛燎说这些话了。
只是这些话太过于光怪陆离，让梦娘子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听到这些话？
但她对烛燎和宁不言的了解其实并不深，所以不管她怎么抓破自己的脑袋，都想不通这两人怎么这么有默契的。
所以在烛燎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也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我师尊是如何看待我的？”烛燎也没有想过梦娘子此时的情况，他只想着自己的问题是不是能够有答案，所以他没有管梦娘子此时如何，只是问出了自己心里最想问的问题。
梦娘子抬眼看了烛燎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但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因为烛燎而去找的宁不言，所以也不得不将她的疑惑说了出来，“我觉得，你师尊好像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刚到她的房间，她就醒了，也没有打算抓我，而是直接和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这在梦娘子的眼里算是十分可怕的事情了，因为她总觉得宁不言大约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所以才敢在这里兴风作浪，可是今天她看到宁不言的时候，发觉宁不言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藏在哪里，甚至能很早就感觉到自己的接近。
这对梦娘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梦娘子整个人的兴致都不高。
“我的什么事情？”
烛燎的人生被分为了两段，前半段在颠沛流离，后半段则是在凝心峰上生活，在烛燎自己的认知之中，宁不言应该知道他身上所有的事情，那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自己的面前说呢？
所以他和梦娘子一样很是疑惑。
梦娘子看着烛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师尊说，日后你或许会变成魔头，她对你的试探和防备也源自于此。”
宁不言是有名的修仙人，在同悲谷周围很有名望，梦娘子最开始知道宁不言这个人的时候，是想调戏一下有名望的修仙人。
结果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却差点被宁不言给抓住了。
后来还有几次，梦娘子都快要被抓住了，但宁不言从未想过真的要抓住她。
经过这一夜之后，梦娘子认为宁不言能抓自己而不抓自己的原因是，自己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而且若是宁不言愿意的话，或许自己早就被抓住了，而不是逍遥到现在。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烛燎明明是宁不言的徒弟，甚至是个半妖，甚至宁不言认为未来的烛燎会成为魔头，却依旧让烛燎自由，甚至还将自己心中所想，借由自己的口让烛燎知道。
这两人真的奇怪。
梦娘子对这件事的唯一感悟就是这个。
相比于梦娘子的一头雾水，烛燎却陡然清楚了宁不言对自己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宁不言怕是真的觉得自己日后会变成魔头，所以对自己的关注才会那么深，才会和总是像看待其他人一样看着自己。
其实宁不言看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而且是她想象之中会变成魔头的自己。
只是这些怀疑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烛燎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在宁不言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即便是面对易修，他都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宁不言也依然还是防备着自己？
想到这些，烛燎丧眉搭眼的。
梦娘子见到烛燎一副哀怨的模样，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比较容易逃走的，所以也没有多说话去惊动烛燎，自己便跑了。
烛燎坐在钟不悔的神像前，觉得委屈至极，但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纾解自己心里的别扭，就这样坐着坐着坐到了天亮。
在不悔城的城门开启了以后，宁不言就顺着人群，来到了钟不悔的神像面前，看着坐在神像前的烛燎。
“昨夜，你为何没有回去？”
烛燎先是看到了宁不言的脚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就听到了宁不言的声音。
这让烛燎抬起头来，看了宁不言一眼，带着些许的委屈说，“师尊没有把我当徒弟，我不知道回去如何面对师尊，这会儿正想着要不要一走了之。”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但是又像是在试探，但无法隐藏的还是坦荡。
烛燎说出来的话是源自于自己的内心，是他心中真正想问的，可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宁不言的答案，于是烛燎又问，“师尊，是真的认为我未来会变成魔头吗？”
宁不言说，“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对你说的，但是我也想了许久，既然是要跟着一起去刀剑宗，那我们之间若是有龃龉的话，肯定不好，所以昨夜借着梦娘子之口，将我的担忧都说给你听了。既然是我说给你听的，那我自然是有过证据的。”
宁不言可是从前世回来的人，她见过烛燎作为魔头血踏修仙界的那一幕。
所以自然是有证据的。
可是烛燎不知道，他只是狐疑地看着宁不言，问道，“既然师尊觉得我会变成魔头，那为什么还是要救下我？”
这一问，和宁不言收留他的时候的疑惑是一样的。
烛燎能够听得到当时宁不言在看到自己的时候，身边是有人说了自己的身份，说了自己的问题，按道理来说，宁不言作为同悲谷的长老，作为在修仙界中有名的修仙人，她不该去收留烛燎这么一个半妖，来给自己的名声增加污点。
可偏偏宁不言还是收了自己为徒。
“因为你还未做出恶事。”
“师尊是想要等我做出恶事之后，再杀了我吗？”
烛燎很期待宁不言否定自己的问题，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宁不言却选择了缄默不言。
她只是看着烛燎，就好像看着一个注定会犯罪的逃犯一样。
突然之间，烛燎觉得委屈像是藤蔓一样，围绕在自己的身上。
“是啊，师尊，您在给我种下禁制之后，也在禁制上加强了控制，让我的命能随时被您掌控，都这样了，您还是不相信我。”烛燎在这一刻觉得委屈，无尽的委屈，“既然您还是这么不相信我，那为什么还要留下我？杀了我，不就好了吗？”
直到这一刻，烛燎都觉得他是不被信任的，即便自己的命就在宁不言的手上，即便自己的识海都被她巡视过，即便宁不言自己也是妖怪。
但是这都没有用，宁不言还是在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居心，怀疑自己以后会变样。
想到这里，烛燎也觉得这世间没有意思，当宁不言的徒弟，更加没有意思，所以他站了起来，对着宁不言说，“师尊，您若是觉得我会变成魔头，会变成您一生的污点，那便杀了我吧。”
宁不言见烛燎展开双臂，自己内心也涌起了无尽的悲伤。
宁不言自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经由禁制从烛燎身上传到自己身上来的背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她一时之间不能承受，渐渐没有了言语。
烛燎见宁不言并不与自己说话，也不给自己回应，以为宁不言并不喜欢自己，也不想给自己任何一个说法，便叹了一口气，“师尊既然防着我，又不肯杀了我，那我便自行离去吧。”
说完，烛燎便转身离开了去。
等到宁不言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之后，烛燎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道理来说，自己的徒弟跑了，自己应该去寻找才对，但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宁不言却开始退缩了，她想了想，还是退缩了。
因为宁不言在这一刻突然想到，如果烛燎真的是有心要堕魔，那她是不论如何都阻挡不了的。
不如就这么偷偷跟着烛燎，看看烛燎究竟会做些什么事。
想到了这些之后，宁不言闭上了眼睛，搜寻这烛燎离开的方向，最终便确定了烛燎的方位，只是她并不着急就这么跟上烛燎，而是回到了客栈，和客栈的掌柜说明梦娘子不会再来客栈了，让全城的人都放心一些。
客栈掌柜本就认识宁不言，她在不悔城中逗留的时间最久，也帮着不悔城驱逐过不少妖邪之物。
所以虽然梦娘子在不悔城作乱已久，都没有看到宁不言又说很么动作，但既然是宁不言说的，那他就会相信，并且还忙不迭地跑到城中广而告之。
看着没头没尾跑出去的客栈掌柜，梦娘子躲在房梁上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
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才哼了一声，就被宁不言给抓了下来，随即就看到了宁不言那张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大事不好了。
这是梦娘子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她想像从前一样跑了，却没有想到，宁不言的灵力像是网一样，将她困住，让她逃无可逃。
所以梦娘子在惊惧的时刻终于问了一句自己一直在疑惑的事情，“你不是抓不住我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把我抓住？”
从前，梦娘子在不悔城中可谓是如鱼得水，她以为自己是幻妖，所以宁不言抓不住自己也是常态，所以她无所畏惧，只会在宁不言来到不悔城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尾巴。
但是现在，梦娘子发现了自己和宁不言的实力是有差距的，所以有些不甘又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小虾米一样，被人侮辱，情急之下就直接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对于梦娘子的不甘，宁不言是有感受到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所以说道，“从前不抓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所做这一切都是因为要活着，才会突然出现在人们中间，以他们的欲望为食；但是现在抓你，是发现我有一件事，你可以帮得上忙。”
宁不言的前半句在梦娘子听来，算得上是侮辱人，但是后半句在梦娘子听来，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能力，所以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要我帮什么忙，只要你说得出来，我能做的肯定帮你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