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殿内,苏不知本来在处理谷中的事物,结果静玉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带了烛燎过来,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
听到静玉的说辞之后,他就知道今天让易修把烛燎带走的事情是自己做错了,易修似乎压根就没有好好安排烛燎。
所以苏不知心虚地看了一眼烛燎,却发现这孩子也在看着他,他就更觉得心虚了。
“他确实是宁不言的弟子。”苏不知说,“只不过你宁师叔没有昭告师门上下罢了。”
“没有昭告师门上下,那就不是宁师叔的弟子。”静玉在某些事上也不会藏着掖着,“没过明路,大师兄到底为什么针对一个孩子。师尊,你得教训大师兄了啊!”
在同悲谷当了百年的掌门,最让苏不知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谷中许多弟子似乎都很喜欢宁不言,即便宁不言从来不爱说话,也不爱给他们一个好脸色,但就是有人前仆后继地喜欢宁不言。
别人不说,就说易修和静玉两人吧,对于宁不言的事情看的比天还重,私下里甚至还经常斗法,好像总是在争谁在弟子中间的地位最高。
最终,静玉是女弟子这里的老大,而易修则在男弟子这里有绝对的话语权。
只是男弟子和女弟子对立着实让苏不知有些难做,他自己是掌门,总不能偏袒,但是也架不住自己的弟子在自己面前闹腾。
如果宁不言愿意收徒的话,苏不知甚至愿意把自己的这两个徒弟送去给宁不言当徒弟。
但是偏偏宁不言此前不愿,最近还收了一个烛燎做徒弟。
易修和静玉自然会大闹特闹了。
所以苏不知看着静玉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想了想说,“这件事我只听你说也不好,不如你把易修喊来,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并给你们解释清楚了可好?”
静玉想了想,倒也没有反对,便点了点头,然后出门寻了易修来。
见易修来了之后,苏不知便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就先礼后兵一下,来问问二位,为什么烛燎今日会出现在我面前?”
这话很显然是在指责易修,既然易修已经把人带走了,就不应该让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既然是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还是被静玉带到自己面前,那就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既然是出现了问题,苏不知自然是要问责。
“许是烛燎师弟,不太满意我的安排吧?”易修说着就看向烛燎,“若是烛燎师弟觉得我这个大师兄哪里做得不好,可以直接和我这个大师兄说的。”
烛燎看着易修,倒是没有说话。
可是旁边的静玉却看不下去了,“和你说什么?还没和你说任何话,烛燎师弟就被你给丢在清幽舍那边了,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跟着另一群刚入门的弟子,你也不在身边,现在易青那一群人都去上早课了,只有烛燎一个人留在了清幽舍,你觉得这正常吗?”
易修听着静玉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声音微微有些怒意,张口就想威胁,“静玉师妹……”
易修刚刚开口想要为自己辩驳,就被苏不知打断了。
“你也不用给自己找任何借口。”苏不知说道,“你当了我徒弟近百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若是想做好一件事,那就算是有千难万险都不会让你望而却步,但是如果你不想做好一件事,那便是错漏百出,现在烛燎就在我的面前,你也就不要找借口了,说说看到底是为了什么。”
易修看到烛燎出现在静玉旁边,大约也猜到了来龙去脉,本来还想给自己找点借口,结果苏不知一句话就给自己封死了,他想来想去也没有给自己找到更好的说辞,索性就认错了。
“是我懈怠了。”易修说着就跪在了苏不知的面前,“我有些嫉妒烛燎能够成为宁师叔的徒弟,所以才想着把他放着不管了。”
“他真是宁师叔收的弟子啊?”本来苏不知说烛燎是宁不言的徒弟的时候,静玉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现在听到易修这么说,不仅觉得易修发疯地合情合理,甚至突然之间就有了一点点不平衡,“宁师叔什么时候要收徒了?她怎么就不先考虑我呢?我可是最喜欢她的呀!”
苏不知听着静玉的话,冷不丁地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等宁不言回来以后自己问她去。”
对着静玉说完,苏不知又问烛燎,“你前几日刚刚到我们同悲谷,不言不会照顾你,所以我找易修来带着你,现在易修没做好,我作为掌门也有失察之责。现在静玉似乎对你还不错,我就让静玉先带着你一些时日,等不言回来,再将你的事情拿出来说一说?”
这话很显然是苏不知想捂住这件事,但静玉却显得有些不依不饶。
“不罚……”
苏不知知道静玉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于是开口道,“你带烛燎去领一下弟子服吧。接下来烛燎都托付给你照顾了。”
静玉看着苏不知的脸色不太好,便也不提易修的事情了,只是她眼睛转了一圈,又问道,“那我可以用我大师姐的身份,去教训那些欺负了烛燎的小兔崽子吗?”
苏不知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让你走,你不走,想留下来挨训吗?”
静玉知道这是苏不知默许了,于是笑着说,“那我就先带着烛燎小师弟走了呀。”
领着烛燎离开清心殿之后,静玉才露出了一个笑容,“今天易修怕是要被师父惩罚了。”
“也不知道易修会被罚什么。”
“啊,不知道呢,要是让易修跪两天也好啊。我早就看易修不顺眼了,只是他是大师兄,说话做事都是一套一套的。我找不到机会去坑他,现在你出现了,我自然要珍惜这次落井下石的机会。”
静玉在一旁一直碎碎念,但是烛燎好像都没有任何感觉的样子,倒是让静玉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所以她干脆就停住了脚步看着烛燎,有些趾高气昂地问道,“你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刚刚说的话太小心眼了?”
“什么话小心眼?”烛燎有些不明所以。
静玉说,“我看着大师兄要受罚,不但没有给大师兄说情,反而开心大师兄要受罚的事情。”
烛燎愣了一下,反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你不喜欢他,就不喜欢他,他吃瘪了你开心,不是人之常情吗?”
“这怎么就是人之常情了?”静玉有些好奇地问道,“我这可是在希望别人过得不好,正常人哪里会有我这样的希望呢?”
“你只要不盼着他死,还不表现出来就行了。”烛燎说道,“我曾经是个孤儿,见多了笑着见你,但背后捅你一刀的人,你这样将喜恶都表现出来的人,我倒是不觉得你有多坏。”
静玉一愣,没有想到烛燎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见解。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确实是和宁师叔很像。”静玉想起了那个成天不爱说笑的人,颇有些怀念。
在这同悲谷之中,大多数的弟子都是宁不言捡回来的孩子。
他们基本上遭遇了天灾,然后也见到了人祸,在天灾人祸中成长起来的孩子,不是至善就是至恶,因为他们能看到天灾之下饿殍遍野,也能看到人为了活下去,能够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情。
别的不说,静玉自己就深有感触。
她小时候遇到了洪灾,自己好好的家被洪水冲垮了,好好的一个家,只有她活了下来,而她那个时候,活下来的人是要逃荒的,她跟着侥幸活着的同村的人一起逃荒,却在大家弹尽粮绝的时候,被人当成牲口绑了起来,煮了吃了。
同村的人都说,村里的人都死了大半,她的家人也死了,一个人在世上无趣,不如舍得自己身上的肉,养活更多的同村人。
那个时候,若不是宁不言的出现,此刻她恐怕也只是黄泥下被啃食得只剩下白骨的尸体了,保不齐白骨上还有几个牙印。
刚来同悲谷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怎么与同伴相处,她只觉得整个同悲谷中,所有的弟子都各怀鬼胎,甚至可能还有人想着怎么把她给吃了。
因为在天灾人祸面前,谁也想不到人心是有多么黑暗。
在她一次与人打架的时候,她被人指着鼻子说她不好,苏不知都要罚她了,宁不言却出言相护,说她不过就是在害怕而已,心里也在嫉妒其他人,能表现出来也挺好的,总比藏在心里,滋养出魔来的好。
自此,静玉就觉得自己应该当宁不言为天神,因为再也没有人像她那样,可以轻易接纳所有表现出来的不好。
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宁不言的徒弟。
见烛燎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还露出了一个探究的神情看着自己,她倒是笑了笑说道,“既然你这么看我的话,那以后就是我罩着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