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烛燎单薄且脆弱,前世那张杀伐果断的脸,在十几岁的少年脸上,带着几分倔强,而且还罕见地在宁不言的面前露出脆弱之色,她也是有些动容的。
在对烛燎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之后,就将烛燎带到了苏不知这里来,在和苏不知简单交代了几句之后,宁不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烛燎看着宁不言离开,自己也不发一言,只是坐在门前,抱着自己的腿,看着宁不言远去的方向。
他小小一个,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也就是剩下一个单薄的影子。
如果是从前,苏不知会去安慰一个孩子的,但现在他是目前谷中唯一知道宁不言是从前世回来的人,对于她说的话,苏不知从来都是相信的,这一次自然也是相信的。
所以对于烛燎这个孩子,他的情绪比宁不言起伏大得多——再怎么样,烛燎未来都可能灭了整个修仙界,即便他昨晚说的那些再怎么大义凛然,但一个已知的未来摆在他面前,他怎么可能不想太多呢?
他知道宁不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但是他也和宁不言一样,心中多有算计,但他是同悲谷的掌门,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只能在自己的心里默默消化。
但少年烛燎就这么坐在自己的前,可他还未想好要怎么办。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办,苏不知在自己所在的大殿上来回踱步,着急地额头都有了汗珠。
恰好此时易修过来准备帮着苏不知处理一些谷中事物,结果却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烛燎,又看了看在殿中的苏不知,便问道,“这是宁师叔捡回来的孩子,现在要入了师尊的门下吗?”
易修是苏不知的大弟子,也是宁不言捡回来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不管是与苏不知还是宁不言都是很亲近的,对于宁不言也是了解的,所以他在看到烛燎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以为,烛燎被宁不言送过来给苏不知当徒弟了。
“我还是她的徒弟!”烛燎对同悲谷本就不熟,所以对周遭的一切其实是下意识就忽略的,但是被易修这么一问,马上就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她回来之后还是会把我带走的!”
易修倒也没有反驳,因为他见到像是烛燎这样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应付地还算是得体,“嗯,既然宁师叔会把你带走,那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呆在我们这里吧。”
此时易修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但是却让烛燎觉得他似乎是颇有深意。
烛燎觉得,易修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甚至是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带着一股杀意,但偏偏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
本来苏不知就在想要怎么安顿烛燎,现在易修主动出来接下了这个摊子,他也乐得自在,于是就说,“他虽然还未在众人面前行拜师礼,但也是宁不言主动收下的弟子,这会儿宁不言有事出门去,你就帮忙带一带他吧。”
“宁师叔……”易修本来还想逗一逗烛燎玩的,但是听到苏不知这么说的时候,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道,“宁师叔真的收他为徒了?”
这两天,因为宁不言说要给谷中弟子炼器,所以易修的心情都还不错,结果这一盆冷水浇下来,让他觉得是彻骨之寒。
易修是第一个被宁不言捡回同悲谷的孩子,也是谷中第一个第三代弟子,他从小就对宁不言有孺慕之情,但是偏偏宁不言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上他,几乎没有要收徒的意思。
但后来,易修也发现了,宁不言不仅不收他为徒,也不收其他人为徒。
好像天地万物对于宁不言来说,都不过是匆匆过客而已,特别是师祖钟不悔渡劫失败死了之后,宁不言更是不太理会任何人,连过年这样重要的日子都不会出现。
冲着这一点,易修心里还好受一些。
可是现在宁不言居然说自己收了徒弟,还得到了苏不知的认定,他怎么也接受不了。
苏不知看出来易修的不相信,也看得出来易修的不甘。
“你执念太深了。”苏不知说道,“不言不收你,却也对你不错,就是她的凝心峰,谷中没有多少人能上去的。”
当年易修没能成为宁不言的徒弟,心里是有一道坎的。
这道坎过不去,易修的修行之路也不会走得顺利,这才出言安慰。
易修勉强笑了笑,“是啊,宁师叔确实是对我不错的。所以她刚收的徒弟,我也会好好照顾。”
“莫要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苏不知看着易修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往好处想,现在不言会主动收徒,说不定以后会对其他人也好一些呢?你或许有机会变成宁不言的徒弟呢?”
这种机会自然是没有的,苏不知了解自己的徒弟,也了解自己的师妹。
这两个人并不是同一种人,但偏偏认定的事情几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像是宁不言只要不愿意就不会收徒,而易修却只想成为宁不言的徒弟。
只是可惜两人没有缘分。
易修知道苏不知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话,整理了一下心情之后,便端出一副笑脸说,“师尊想什么呢,师尊说的话我自然都知晓的,我在师尊门下近百年,总该是长大了,我也不会像是从前那般小孩子脾气了。”
在同悲谷这么多年,易修也当了近百年的大师兄,有些场面话还是能说得非常诚恳的,就连苏不知也能骗过去。
“没有小孩子脾气便好。”苏不知听着易修的话,心里总算是宽慰了一些,“那这几日你就不用来这里了,这孩子刚来我们同悲谷不久,对周围的环境还不熟,你带着他去熟悉熟悉吧。”
本来苏不知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好将烛燎放在哪里,现在易修出现,也主动说要好好照顾烛燎,他也就放下心来,正好就让他当个甩手掌柜,于是就让易修带走了烛燎,什么也不过问,等着宁不言回来,让宁不言把人接走就是了。
易修和苏不知说话的时候,烛燎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他们商定好自己的去处的时候,烛燎终于开了口,“我就坐在这里等她回来不行吗?”
说句实话,他没有在苏不知和易修的身上感受到一点善意,也不觉得两人会接纳自己,所以就想杵在这个宁不言刚刚离开的殿内。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易修算是从小就带着一群师弟师妹们长大的,对哄孩子这件事可谓是驾轻就熟,“在这里可是要帮助师尊做事的,你一个孩子连法术都不会,只会在这里给师尊添乱,万一宁师叔回来看到你给人添乱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你不怕宁师叔生气吗?”
果然,易修说了这些话之后,烛燎就有些动容了,“她生气了,会把我赶走吗?”
“在我们同悲谷,不听话的小孩子都是要被赶走的。”
易修的话就像是在吓小孩,一般来说烛燎这样十多岁的小孩不容易被吓到,但是偏偏他从小就颠沛流离,收养他的人家不是惨死,就是听到他天煞孤星的名号把他丢弃了。
所以他还是很害怕自己被再次丢弃的。
所以在面对易修伸过来的手的时候,烛燎还是握住了,然后乖乖跟着易修一起走了,只是在这一路上,烛燎的背脊都是挺直的,似乎是很抗拒和易修走得太近。
直到易修带着烛燎来到一个巨大的回字形的木屋前,烛燎才挣脱开易修的手。
易修看了看对自己一脸防备的烛燎,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对着易修说道,“这是清幽舍,我们主峰的弟子都住在这里,你在此暂住的话也要住在这里。不过现在你要做的不是其他,而是好好的洗一洗身上的脏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烛燎皱着眉头看着易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虽然烛燎是个半妖,但并不代表他不通人性,相反他的直觉敏锐,他能够很快地察觉出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的转变。
从一开始,烛燎见到易修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易修似乎不喜欢自己,对于自己的出现甚至还带着点敌意。
但偏偏易修藏得很好,让烛燎不是很确定易修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烛燎能够清楚地发现,易修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甚至对自己还怀抱着敌意的。
易修眯着眼睛看着烛燎,突然露出一个冷笑,“我为什么要喜欢你?谷中弟子那么多,你也不是唯一一个被宁师叔捡回来的孩子。但是我也不讨厌你,你在我这里只要做好我吩咐你的事情就行,这样我们也算是不给对方添麻烦了。”
说完,易修就自己走进了清幽舍,然后站在天井之中,回头看着烛燎,“你若是觉得我不喜欢你,你大可以离开这里,不要呆在我同悲谷中。只要你离开,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这是在威胁烛燎,烛燎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的恶意,但是他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走进了清幽舍,不服气地说道,“你以为我会怕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