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言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一起跳崖,但是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的时候,烛燎已经被她抓住了。
而易修则挂在烛燎的脚上,他的表情狰狞,像是要把烛燎拉进地狱的恶鬼。
本来,大家都是在下坠的状态,但是悬崖峭壁之上多的是沿着峭壁生长的树,有几棵树的枝丫没有能阻挡住他们下坠,但是却缓和了他们下坠的力,最终他们落在了一棵树的粗壮的树枝上。
只是经过刚刚坠落时碰到的枝丫,他们三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但现在至少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易修看着宁不言还没有恢复成大人的模样,还是一个小小孩童的模样,却紧紧抓住烛燎胳臂,像是害怕烛燎受伤的模样,便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跟着一起跳下来,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怎么在意他?”
也不能改易修此时如此崩溃,对于易修而言,宁不言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月光,是能看见但是不能亲近的存在,但是现在他的月光的心思却并不在他的身上。
所以有那么一瞬间,易修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丢到的垃圾一样,让他觉得自己活得就像是一个十足的笑话。
宁不言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易修,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着烛燎有敌意。”
“为什么?”易修突然笑得十分癫狂,“你觉得是为什么呢?宁师叔?我从小就被你带到同悲谷之中,我把你当成我至亲的人,但是我觉得你把我看得就像是脚下的泥一般,从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总觉得我可以通过我的努力,让你看到我的存在,甚至是亲近我一些。结果呢?你把一个半妖给带回了同悲谷之中,我们修仙之人,成了半妖的师尊,这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吗?”
烛燎被易修戳穿了身份,打了一个激灵,便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半妖,那为什么不在同悲谷的时候就戳穿我的身份?反而是现在门派试炼里杀了我和静玉?”
今天烛燎在易修的身上吃了瘪,还以为易修就是单纯地嫉妒自己,但是现在听到烛燎说自己是半妖,便觉得很是奇怪,为什么他知道自己是半妖。
而且既然知道自己是半妖,为什么不选择戳穿他的身份?反而还要在门派试炼之中,对他和静玉痛下杀手?
“我在那个无名村的时候,就发现你是半妖了,但是我也发现了宁师叔也知道了你的半妖身份,我的好师叔,为了藏住你的身份,居然胡说八道了。”易修脸上挂着笑,但是眼睛里藏着的全是悲伤,仿佛自己是受到了很多的委屈一般,他指着宁不言说道,“我这个谪仙一般的师叔,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可是碰到你之后,居然开始撒谎了。然后我还发现,不仅是我的师叔知道你的身份,我的师尊也知道你的身份,但是却没有人要揭穿你的身份!所以我要怎么办呢?揭穿你,你也不会有什么惩罚,那揭穿你有什么用?还不如杀了你!”
在修仙界,是容不下一个半妖的。
易修曾经跟着师尊和师祖去过修仙盛会,也看到过在修仙盛会上被杀的半妖和妖族。
所以他一直认为,半妖就是该死的,可是他从未想过,宁不言和自己的师尊,在知道烛燎是半妖之后,居然没有选择揭发,反而是把他当成了同悲谷的徒弟在照顾。
他们不是修仙的门派吗?
为什么会对一个半妖如此宽容?
更让易修不能理解的是,宁不言对烛燎这个半妖处处维护!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在几种不同的情绪下,易修觉得烛燎就是个祸害,杀了也就杀了,或许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谁能知道宁不言对烛燎这么好,居然在门派试炼的时候,为转成萧师叔的徒弟,跟着来到了门派试炼当中。
想到这里,易修觉得自己或许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你不该有杀生的念头。”宁不言皱着眉头对着易修说道。
“我不该有杀生的念头?那我应该有什么样的念头?师叔,你告诉我好不好?”
易修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发现了已经是,那就是在同悲谷之中,只有宁不言是和别人完全不一样的,他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周围的人不喜欢自己,就连他的父母也是。
因为家乡饥荒,所以易修很早就开始跟着自己的父母开始逃亡的路,或许他的出生对于父母来说就是完完全全的一场灾难,所以易修的父母勉强地带着他谋生,勉强地带着他逃亡,甚至在过不下去的时候,还想着是不是能杀死易修,将他的皮肉放进锅里烹煮。
他知道了父母要杀死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所以他逃了。
可是他在几岁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件让人绝望的事情,那就是他所在的国家就是天灾人祸不断,也是因为这些天灾人祸,所以他才跟着自己的父母踏上了流亡之路。
所以他即便从自己的身边逃走了,也逃不开这个吃人的世界,他不管去到哪里,不管躲到哪里,都会有人或垂涎或可怜地看着他。
他怨恨这些人的眼神,也不想与人多接触。
直到遇到了宁不言,他遇到宁不言的那一年,他刚满十岁,年纪不大,因为常年缺衣少食,所以看着就是个标准的皮包骨难民形象。
他坐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点力气,想着自己大约是要死在大街上了。
就在他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宁不言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然后认真的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那时候的宁不言虽然是跟在钟不悔的身边,但和现在的样子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所以每一次易修看到宁不言的时候,都会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宁不言看着他的眼神,没有怜悯也没有垂涎,她很安静,也很平和,问他的时候不像是在问一个活物,也不像是在询问一个人,她更像是在询问一株花草。
易修感受着宁不言对自己的询问,没有感受到多少温度,却让他莫名地平静。
就好像瘦得皮包骨又脏兮兮的自己,在宁不言的眼里依然是个人,犹如在街道上行走的人。
后来,宁不言就发现易修的天赋不错,被带到了同悲谷之中。
自此之后,易修就觉得自己是被宁不言所救,认定了宁不言,所以天天跟在宁不言的身后,宁不言知道易修跟着自己,也没有同意他跟着,但也没有反对,她只是漠视易修的存在,仿佛易修的存在和她养的那些娇贵的奇花异草也没有什么区别,到了饭点宁不言会喊他吃饭,到了修炼的时刻,宁不言也会喊他修炼。
那个时候的同悲谷刚刚成立,钟不悔带着五个徒弟再加上他,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七个人,起初易修以为自己跟在宁不言的身边,怎么着也算是宁不言的人了。
结果那天易修文宁不言,他是不是她的徒弟之后,宁不言脸色微微变了,没一会儿的功夫,易修就带着他去找了钟不悔,认真地和钟不悔说自己不想要徒弟,让钟不悔给易修找个师傅。
钟不悔对于宁不言的这个举动表示了惊喜——宁不言从不会表现出自己的任何好恶,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只会接受。
但是对于易修的事情,宁不言居然主动表现出了自己的好恶,这让钟不悔欣喜的同时,也让易修拜苏不知为师。
那个时候的易修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宁不言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师祖对宁不言那么纵容,他只知道自己认定的人抛弃了自己,也只看到自己没有人要了。
这种不甘让易修很是生气,但是他没有办法,因为自己若是不留在同悲谷,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易修就带着屈辱拜入了苏不知的门下。
后来在易修修炼的近百年期间,宁不言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虽然同悲谷大半的徒弟都是宁不言捡回来的,但是易修也看到了宁不言不管是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仿佛所有人在宁不言的眼里和凝心峰上的植物别无二般。
再后来钟不悔历劫失败了,死的时候不仅是她的肉身不见了,就连护着钟不悔的承情剑也不见了。
宁不言才有那么那么一丝丝情绪上的波动,但是这一丝波动也不多,仿佛在宁不言的生命中,没有什么是特别重要的,就连钟不悔的历劫失败,好像也是平常的。
那个时候的易修好像就顿悟了,他觉得宁不言就是那样,她对众生是平等的,不管是看到什么样的人,不管是看到什么样的事情,在宁不言的眼里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或者说在宁不言的眼里这些事情都不算是事情。
于是,易修放下了。
反正宁不言对所有人都一样。
可是自从烛燎出现,一切好像都变了,同样都是被宁不言捡回同悲谷的孩子,只有烛燎成了宁不言的徒弟,而他还有同悲谷的其他人在宁不言的眼里和花草树木没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
这些不甘,让易修的话最终变成了一句话,“师叔,我不过就是想靠近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