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晋公府。
河山亭内,灯火通明,将范立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孤峭而挺拔。
他身前的书案上,奏章堆积如山。
治国,从来不是一件易事,哪怕是当一个权倾朝野的乱臣贼子。
吕凤超已经不在了。
白日里那场两个女人间的交锋,至今仍让范立心有余悸。
为防不测,他已让借着吊唁颜元之名来到彭城的文信侯吕春秋,将女儿提前带走。
姚光的讲道结束之后,吕春秋也该离去了。
范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将朱笔搁下,目光落向书案一角。
那里,一只雪白的小毛球正蜷缩着,睡得四仰八叉。
旁边的玉盘里,灵气氤氲的月牙肉已然空空如也。
“吃饱了?”
范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小白虎团团只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肚皮微微鼓着,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这些时日,这小东西除了吃就是睡,几乎不见动弹。
范立一度以为这头与楚国国运相连的神兽是不是病了。
还是黑龙告诉他,幼兽的成长,本就与人族的婴孩无异,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与进食中度过。
“好像是大了点。”
范立伸手虚托了一下,小家伙的体型,已经快要一手握不住了。
“睡得真死啊。”
范立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自嘲。
这般无忧无虑,不知世间烦恼的日子,他两辈子都未曾有过。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一份密报上,眼神瞬间变得幽深。
是关于人口流动的统计。
尊圣主姚光的讲道,已在魏、汉、吴三国掀起了滔天巨浪。
魏国,流失女子近二十万,尽数奔赴西方净音天。
汉国,十七万。
吴国,十五万。
“魏国是第一个,吃了大亏。”
“汉、吴两国虽有了防备,却依旧收效甚微,挡不住那圣阴经的诱惑。”
范立指节无声地敲击着桌面,眼中寒芒闪烁。
人口,乃国之根本。
三日后,姚光的讲道便要在彭城开始。
范立的任务,是将大楚的人口损失,降到最低。
“这已经不是挖墙脚了。”
“这是明火执仗的抢劫。”
他心中冷笑。
姚光要借四国之力立国,他早有预料。
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慈悲为怀的女人,吃相能如此难看。
以一部功法为诱饵,几乎零成本地从盟友国中攫取人口。
“这样的联盟,能长久?”
范立一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哑然失笑。
真是天真。
只要大明这座大山还压在头顶,这个联盟便会牢不可破。
待到大明覆灭之日,便是五国混战之时。
范立从来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
姚光想建立一个女子为尊的女儿国?
有点意思。
他重新提起笔,不再批阅奏章,而是在一张白纸上,笔走龙蛇。
“敕令:加速大楚胭脂水粉产业,从原料到成品,建立完整脉络,优先供给出口。”
“敕令:发展织造业,专攻女款服饰,务必让‘楚风’引领天下风尚。”
“敕令:大力发展金银、珠宝、玉器等奢侈品行业,以‘修行界’为核心市场。”
范立笔锋一顿,嘴角咧开一抹森然的冷笑。
“狗东西,你挖我的人,我就掏空你的钱……”
“不,是掏空你的修行资源!”
他再次落笔,写下更具体的批注。
“以上所有产业,优先建立通往净音天的商路,务必做到绝对的市场垄断。”
“贸易结算,只接受修行资源的支付。”
“灵石、灵草、灵泉,乃至法宝、丹药,皆可。”
他几乎能想象到,当那些从未见过面膜、口红、防晒霜、香水的女修们,一旦体验过这些“神物”之后,会是何等的疯狂。
大楚有的是能工巧匠。
范立不懂工艺,但他能提供超越这个时代的设计理念。
至于品质?
初版不好,可以升级。
范氏面膜2.0 Plus,产品发布会搞起来!
就在范立沉浸在“降维打击”的快感中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很忙?”
范立握笔的手腕猛地一僵,墨滴溅落,污了满纸的阴谋。
书案上的团团也被惊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范立敞开的衣襟,熟门熟路地钻了进去,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酣睡。
“……有事?”
范立不动声色地放下笔,将写满“商业计划”的纸张收拢起来,语气听不出半点波澜。
来人是韩月。
依旧是那般神出鬼没。
“不欢迎?”
韩月冷冷反问,目光扫过空旷的河山亭,没有看到那个让她心烦的皇贵妃身影,清冷的眉眼似乎舒展了一分。
“剑圣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坐。”范立抬手虚引。
韩月却恍若未闻,身形一晃,没有去坐客座,反而落座于范立身侧。
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一如当日在鹿鸣书院那般。
“先前……”她开了口。
范立心头一紧。
这女人,莫不是看穿了他针对净音天的商业布局?
大乘境大能的洞察力,他不敢小觑。
然而,他猜错了。
韩月的目光只是在那堆积如山的奏章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赞许。
她对窥探他的政务,并无兴趣。
“刚刚那东西,是猫是犬?”
她问的是团团。
范立当然不能说实话。
“串儿,”他面不改色地胡扯,“没见过也正常。”
仿佛听懂了,团团从范立怀中探出小脑袋,发出一声疑惑的叫声。
“喵呜……汪?”
韩月秀眉微蹙:“串儿?你当我好骗?”
“剑圣主可曾听过狮虎兽?”范立从容应对,“狮与虎,尚能诞下后代,这不过是同理。”
出乎意料,韩月竟真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范立强忍着笑意。
这个世界,终究是缺少了生物学家。
短暂的交谈,似乎缓和了白日里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韩月终于问出了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与委屈。
“那位皇贵妃,为何那般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