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诏狱已过三日。
范府后院,静谧无声。
范立负手而立,望着池中一尾尾漫无目的游弋的锦鲤,眼神幽深。
严世蕃那边,依旧毫无动静。
这头贪婪的老狼,是真的被嘉靖皇帝的闭关锁住了手脚,还是在盘算着别的什么?
胡宗宪那颗已经死掉的心,还能在诏狱的腐臭中,支撑多久?
范立的耐心,正在一点点被消磨。
他不喜欢等待,更不喜欢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的行动力上。
“夫君,你看,蝉儿笑了。”
吕凤超抱着襁褓中的貂蝉走来,声音轻柔,带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银铃,清脆的响声让女婴咯咯直笑,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纯净无瑕,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阴霾。
范立收回思绪,目光落在貂蝉脸上。
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尚在襁褓,便已能窥见未来倾国倾城的绝代风华。
更奇异的是,府中上下,从管家到马夫,无一人不喜爱这个女婴。那种发自内心的、不求回报的呵护与善意,浓烈得有些不正常。
就在这时,吕凤超抱着孩子行至一处假山旁。
一阵妖风毫无征兆地卷过庭院!
假山顶端一块作为装饰的奇石,本就摆放不稳,此刻被狂风一吹,竟摇摇欲坠,朝着下方的母女二人直直砸去!
“小心!”
吕凤超脸色煞白,抱着孩子根本来不及躲闪!
范立瞳孔骤缩,身形刚要暴起,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快!
是院中洒扫的一名仆役。
那仆役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因为手脚笨拙,还被管事训斥过几次。
但此刻,他脸上迸发出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决绝,怒吼一声,竟以血肉之躯猛地撞向那块坠落的奇石!
“砰!”
仆役被巨石砸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而那块本该砸向吕凤超母女的石头,则滚落到了一旁。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吕凤超惊魂未定,怀中的貂蝉却依旧在笑,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瞬,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于神子闻声赶来,迅速为那仆役服下丹药,吊住了性命。
范立走到仆役身边,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为何要这么做?”
那仆役气息奄奄,脸上却露出一丝满足的笑,目光越过范立,望向安然无恙的貂蝉。
“小……小姐没事……就好……”
说完,便昏死过去。
范立沉默了。
他心中再无半分怀疑。
这就是貂蝉与生俱来的力量——【祥瑞】。
一种能让周围所有生物,都心甘情愿为她付出,甚至牺牲性命的,近乎于“道”的可怕能力。
人人皆爱,万物皆佑。
这哪里是祥瑞?
这分明是一种能扭曲人心的无上权柄!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范立的脑海。
他忽然笑了。
嘉靖皇帝……痴迷修道,最信什么?
不就是天命、祥瑞、长生么?
严世蕃这个蠢货,还在苦恼如何敲开仁寿宫的大门。
而自己手上,就握着一枚足以让嘉靖皇帝从丹房里滚出来的,活生生的“祥瑞”!
“来人。”范立声音平静。
一名玄天门死士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去给严府的小阁老,送一句话。”
范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告诉他,我范氏商行,为陛下寻来一桩天大的祥瑞。”
“此祥瑞,可助他敲开宫门,亦可救胡宗宪的命。”
“但,我要胡宗宪出狱后,官复原职,总督云贵军务,节制三省兵马,任何人不得掣肘。”
“他若办不到,这祥瑞,我自会献给徐阶,或者……直接献给陛下。”
……
大明皇宫,仁寿宫外。
严世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头大汗。
他已经在这里跪了半个时辰,膝盖早已麻木,但宫门内,依旧没有半点声息。
嘉靖皇帝沉迷修道,一旦闭关,等闲不见外臣。
可胡宗宪在诏狱里多待一天,他与晋公的合作就多一分风险!那可是富可敌国的利润!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一名心腹快步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严世蕃的独眼猛地瞪大,脸上的肥肉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祥瑞?
活的祥瑞?
那个范哲……不,是大楚晋公,好深的心机,好毒的眼光!
他竟然算到了这一步!
“哈哈哈……”严世蕃心中狂笑,脸上却挤出无比虔诚和恭敬的神色。
他对着紧闭的宫门,重重叩首,声嘶力竭地喊道:
“陛下!臣严世蕃,有天大喜讯禀报!”
“臣……为陛下寻来祥瑞了!”
片刻后,那名传话的老太监再次出现,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小阁老,咱家说过了,陛下正在炼丹的紧要关头……”
“是活的祥瑞!”严世蕃打断他,声音都在发颤,“是天降的祥瑞之兆!关乎我大明国运,关乎陛下仙途!”
老太监浑身一震。
“活的?”
他的声音变了调。
严世蕃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千真万确!请公公速速通禀,若耽误了陛下感应天机,你我……都担待不起!”
老太监的脸色瞬间煞白,再也不敢多言,转身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宫门深处。
严世蕃整理了一下衣冠,强压下心中的狂喜。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个范哲,送来的不是祥瑞,而是一把能打开大明朝堂所有门锁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