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讲道,两人论法。
这已非单纯的演说,而是一场席卷整个大楚国运的大道之战!
尊圣主姚光法音浩渺,响彻国境,每一个角落的生灵,都能听到她那蛊惑人心的《圣阴经》。
吕春秋新晋大乘,修为虽有差距,却凭借胸中浩然正气,将自己的声音同样传遍四方,与姚光分庭抗礼。
大乘,大乘,包容万物,横渡众生。
臻至此境,自身便是一方小天地,一言一行,皆可引动宇宙玄妙。
论道台上,姚光凝视着悬立于空的吕春秋,那张慈悲的面容上,第一次没了笑意。
“有趣。”
龙神宫内,黑龙的声音在范立心底响起:“单论修为,这老儒生远不及姚光,但他一身文胆正气,受天下读书人香火愿力加持,竟能勉强抗衡。不愧是先秦吕家的后人。”
河山亭中,吕凤超望着父亲那在金色神辉下略显单薄的青色身影,心都揪紧了。
“父亲他……能赢吗?”她声音发颤,望向身侧的范立。
范立神色平静,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胜负,从来不是最重要的。”
“文信侯今日站出去,本身,就是一场胜利。”
吕凤超怔住了。
这是安慰之词吗?
怎么可能不重要?
那可是净音天的尊圣主,天下间最顶尖的大能之一,或许唯有大明嘉靖皇帝能稳压一头。
父亲修为本就弱于对方,此战败局已定。
既然必败,又为何要战?
难道……范立和父亲还藏着什么后手?
可看范立这般置身事外的模样,吕凤超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个最普通的看客,汲取着两位大乘境强者的道与理。
“阴阳和合,道法自然,此乃天地至理。”
吕春秋的声音温润如玉,循循善诱,像一位传道授业的智者,分享着他穷极一生领悟的智慧。
“错!”
姚光一声断喝,声如惊雷!
“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求阴之极致,方能得无上伟力,超脱樊笼!此道,可得大自在,大逍遥!”
话音落下,她周身气势轰然暴涨!
大乘天地法相!
一道粗壮的金色光柱自苍穹贯下,将姚光笼罩。
刹那间,百鸟来朝,万凤齐鸣,祥瑞之景震慑全城!
姚光身后,一尊百丈高的法相虚影拔地而起,面容与她一般无二,却身着十二章纹的五爪金龙帝袍,头戴十二旒冕冠!
赫然是人间帝王的至尊装束!
“阴阳和合是道,唯我独尊,亦是道!”
“道法自然是理,逆天而行,同样是理!”
“天下女子,何必作茧自缚?”
“朕,即是皇帝!”
这一刻,姚光在大楚数百万生民面前,第一次,以“朕”自称!
一个女人,也能称帝?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炸雷,在无数大楚女子的心中轰然引爆!
“圣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台下三千贵女中,一名妇人情绪彻底失控,涕泪横流,对着姚光五体投地,疯狂叩拜。
狂热的浪潮瞬间席卷全场。
越来越多的女子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向她们心中的神明,献上最卑微的忠诚。
在大楚国境,对皇帝之外的人行此大礼,高呼万岁,形同谋逆!
“范立,现在怎么办?”吕凤超急得快要哭出来。
这才第一天,姚光便已造出如此声势,往后四日,又该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她父亲的身影,在万丈金光与山呼海啸中,显得如此孤立无援。
范立却像是没听到她的催促,反而转头,对身后的玄天门杀手吩咐了一句。
“传令户部,今年大楚税收,拨一成,送往鲁城。”
鲁城,天下儒生汇聚的圣地,也是吕春秋的故乡。
吕凤超又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可她转念一想,又品出了别的味道。
范立这是……在用整个大楚的国库,为父亲的“死战”买单?
他根本不在乎这场论道的输赢,他只在乎父亲这个人!
一束青光冲天而起,笼罩住吕春秋。
其头顶之上,一本古朴书册缓缓浮现,书页无风自动,三个大字熠熠生辉——《吕氏春秋》!
儒道至宝现世,吕春秋的气势瞬间暴涨,竟与姚光那帝王法相分庭抗礼!
然而,吕凤超心中没有半分喜悦。
她知道,这是父亲压箱底的手段了。
他已倾尽所有,可姚光呢?
看她那云淡风轻的模样,显然还留有余力。
“不错,以大乘一重天的修为,能爆发出这等威势,先秦吕氏,名不虚传。”
姚光开口赞叹,语气却像一个长辈夸奖一个孩童,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漠然。
一句话,便已宣判了结局。
吕春秋,必败无疑。
可吕春秋的脸上,没有半分颓唐,眼神坚定,脊梁挺得笔直。
“圣主讲道五日,老夫,便陪你五日。”
“不多,不少。”
“哼!”
姚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即便稳操胜券,也毫无快感。
“好!本座便让你败得,更加彻底!”
她的帝王法相再度膨胀,神威如狱,压得整个彭城都在颤抖。
吕春秋的身影,在那神威之下,如狂风中的残烛,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但,他没有。
五天。
整整五天。
吕春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硬生生扛住了姚光五天的神威碾压。
他的道,无人能听进去。
他的理,被斥为糟粕。
但他始终站在那里,像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了姚光那辉煌大道的对面,拒绝让那一种声音,成为这世间的唯一。
“范立,父亲他……为何要如此固执?”吕凤超的声音已经沙哑。
范立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中,却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
“凤超,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文信侯以大乘一重,挑战大乘七重巅峰的姚光,他求的,不是胜。”
范立遥望着那道青色的身影,一字一句道:
“他是在为这凡俗世间,为天下苍生,争一份叫‘选择’的权利。”
选择?
吕凤超喃喃自语。
“是。”范立的目光变得深邃,“当世间只剩下一种声音时,那便是最大的谎言。文信侯今日之举,便是要告诉所有人,哪怕那声音再宏大,再神圣,你也永远有权利,说一个‘不’字。”
“他以一人之力,为天下人心中,都点上了一盏灯。”
“文信侯,无愧‘大儒’之名。”
吕凤超的眼泪,终于决堤。
原来这才是父亲的道。
牺牲自己的颜面,在天下人面前承受一场注定的惨败,只为守护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思想火种。
她的心,更痛了。
“你,输了。”
论道台上,姚光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冰冷地吐出三个字。
金色神辉暴涨,彻底吞没了那最后一抹青光。
“噗——”
吕春秋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再也支撑不住,从半空中坠落,重重砸在地上。
台下三千贵女,无一人怜悯。
她们早已是姚光最虔诚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