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死寂,唯有婴儿的啼哭声,尖锐地撕扯着凝滞的空气。
吕布抱着襁褓,动作笨拙而僵硬,满身的血污与这新生的啼哭格格不入。
“孩子许是饿了。”
一道平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
吕布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一头被惊扰的猛虎,霍然转身!
林木疏影间,二十余道身影悄然伫立,仿佛早已与这片山林融为一体。
为首那人,一袭素色长袍,面容俊美,神情淡漠。
不是范立,又是何人!
吕布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晋公……你说什么?”
范立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怀中的襁褓上,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我说,孩子饿了。”
“是你和貂蝉的女儿?”
吕布沉默了。
片刻后,他竟咧开嘴,笑了,笑声凄厉而张狂。
“多谢晋公提醒,自入你大楚国境,吕某已有十日未曾进食。”
“饿?”
“确实饿了……”
话音未落,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如野兽般死死盯住范立,又扫过他身后的靖无狄、于神子、吕凤超等人。
哪怕浑身浴血,伤痕累累,他依旧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吕奉先。
“晋公,就凭你身边这点人,怕是留不下我吕布。不如就此退去,你我改日再战,待你准备万全,再来为你的颜元师兄报仇,如何?”
范立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你倒是坦诚,我以为今日只会听到你的狡辩之词。”
“哈哈哈哈哈哈!”
吕布仰天狂笑,声震林梢,“你太小看我吕布了!颜元一介书生,杀便杀了,有何不敢认?我吕布纵横一生,该杀的,不该杀的,皆为我戟下亡魂,何曾有过半分悔意!”
范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今日的吕布,有些不对劲。
若是跪地求饶,反倒更合情理。
这般负隅顽抗……
“我要为颜元师兄报仇!”
吕凤超厉声喝道,眼中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
吕布却看也未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气。
“动手吧。”
范立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命令下达的瞬间,于神子一步踏出,手中神农杖轻轻一点。
一团淡黄色的毒雾,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如有生命般绕开了范立一行人,精准地朝着吕布笼罩而去。
“毒?!”
吕布脸色一变,立刻催动所剩无几的灵力护住周身与怀中的婴儿。
“会不会伤及无辜?”吕凤超看向那婴儿,眉心紧锁。
“娘娘放心。”
于神子躬身道,“此毒名曰‘曼陀罗’,乃老臣自神农杖中所悟,其效力与修为挂钩,修为越高,毒性越烈,反之则越弱。”
他看了一眼吕布怀中的婴儿。
“此婴孩不足满月,毫无修为,曼陀罗于她,不过是安神香罢了。”
“此毒不杀人,只为迟滞吕布的行动。”
吕凤超闻言,这才稍稍安心。
毒雾之中,吕布只觉经脉如遭电噬,四肢百骸重若千钧,连握拳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急忙探查怀中女儿,见她竟在毒雾中安然睡去,呼吸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完全吐出,一股无形的镇压之力,便从四面八方轰然压下!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二十名儒修口含天宪,字字珠玑,浩然正气化作实质的枷锁,凭空而生,死死地锁住了吕布的道心与气机!
东方的范立等人脚下,清光流转,如日月精华。
而西方的吕布脚下,却是黑气翻涌,如九幽降临。
“儒家神通?言出法随?”
吕布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骇欲绝的神色。
他是武修,一生信奉力量,何曾见过这等诡异的儒道手段!
本就被毒雾削弱,此刻更是连躲闪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他的力量,正在被飞速压制!
但这,还不是结束。
吕凤超双手结出繁复的印诀,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将自身磅礴的灵力狠狠灌入脚下大地!
轰!
一座早已布置好的庞大阵法轰然显现,古老的符文流转,将整片区域彻底封锁!
这并非仓促布下的阵法。
从范春将吕布引入此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入了死亡的陷阱。
这是吕凤超倾尽晋国府库无数珍稀材料,为他量身打造的埋骨之地!
“阴阳流转,福祸逆天!”
“启!”
随着吕凤超一声冰冷的叱喝,大阵彻底激活!
肉眼可见,范立与吕凤超脚下,灵光汇聚,凝成一个巨大的“福”字,气运加身。
而在另一边,吕布的脚下,无尽的黑气翻腾,缓缓勾勒出一个狰狞的“祸”字!
吕布的脸色,已然惨白如纸。
毒雾、儒法,已让他心惊胆战。
但这福祸大阵的启动,却让他嗅到了真真切切的死亡气息!
怎么办?
战?
逃?
吕布死死抱着怀中的婴儿,进退维谷。
往前,是范立布下的天罗地网。
往后,是那个让他脊背发凉的大慈女帝姚光。
“于神子,吕布还剩几分战力?”
范立低声问道。
于神子立刻躬身回道:“回陛下,吕布连战十日,被范春将军自大楚西境追杀至此,早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又遭娘娘大阵、翰林院诸位大儒压制,更有老臣薄力,他虽是合一境九重巅峰,此刻能发挥出的战力,至多不过合一境五六重。”
范立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声轻笑。
这于老头,官场话术倒是越发纯熟了。
明明他的毒雾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偏要说成“薄力”,将功劳先推给皇后和儒修。
倒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
范立不再多想,目光转向了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衣人。
“靖无狄。”
“臣在。”
玄天门门主靖无狄单膝跪地,手中紧握着那柄名震天下的暗杀至宝。
鱼肠剑。
范立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仿佛九幽寒风,吹彻吕布的骨髓。
“去,送他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