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绣雾反驳，那宫女倒也不懊恼，依旧冷哼哼的笑着：“喊你一声夫人、娘子，你还真就觉着咱们敬你怕你了不成，挖不挖眼睛这种话你不必说来吓唬我，我不吃你这一套。”说罢，这宫女顿了顿，收敛了笑意，明明还有话没说完却突然不肯说了，转身低头便往遮蔽处走去。
绣雾知道瑜春宫上下都等着看她的下场。
这般优待，可见齐妃看重，更可见齐妃在意她的本事。
若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今日的看重和优待，将来都只会是落在她身上的刀子。
哪怕她只是一个成日在后院里捣鼓自己胭脂水粉的娘子，与瑜春宫的人哪一个都无冤无仇，她们依旧盼着她去死。
人性的恶，向来是没有根据和道理的。
一直没有动静的里间，随着那宫女的匆匆离去，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绣雾重新垂眸站定，没看里面的光景，但能听见晨露的声音，像是对着成德在说，又像是故意拔高了音调说给门外的她听的。
“人呢？怎的没来？”
光是听声音，都能感受到极低的气压。
可见里边齐妃那边，是怎样的光景了。
这个摄政王府的毛丫头，绣雾微不可查的轻勾唇角，虽然于她而言瞧着不太顺眼，但在膈应齐妃这事儿上，倒是很有些手段。
成德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回话：“毕竟是摄政王府送来的人，一时半会儿瞧不清局势，尚还有些锐气在，她拿御前之事做借口，娘娘明德，总不能明目张胆绑了来。”说到这儿，成德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况且娘娘和皇上方才好些，姑姑心里比我清楚，无谓因为这么个丫头再坏了皇上和娘娘之间的感情才是。”
晨露皱眉，撇一眼成德，无奈的叹口气。
她何尝不懂。
可齐妃压不下这火气，满宫都要跟着倒霉，这风浪一阵一阵的来，拍得人心闷，终日惶惶，可又总有喘息的间歇，不至于被摧毁殆尽了，最是折磨人。
“话是这么个话……”晨露沉声说一句，话没说完又收住，稍侧过身子让出道来，顺势往外面一探身子，把站在外面的绣雾一块唤进来，“娘娘传召，有什么话都进去说。”
说罢，晨露便领着二人往里去，齐妃靠在软枕上拨弄红匣盒子里丹丸，眸光浅浅，看不出晨露所说的令人担忧的情绪来。
倒是成德一看见齐妃这模样便身子紧绷起来，他就跪在绣雾跟前不远处，衣衫的轻微抖动，绣雾很轻易就能看见。
没等齐妃问，成德便已经把方才对晨露说的话更详尽的又说了一遍。
成德话音落下之后，屋内立刻就陷入了寂静之中，只能听见齐妃拨弄的丹丸碰撞匣子边沿的声音，一声又一声，闷得很。
好半响后，齐妃才抬手将匣子扣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娘子的丹丸吃了那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有所成效呢？”
绣雾稍抬起些身子来回话：“回娘娘，凡是滋养筋脉之物，都讲求一个水到渠成，温润补身，而今才刚用药月余，自然是见效甚微的。”
齐妃转过脸来，原本只是轻抚匣子的手指突然发力扣住红匣，下一刻便朝着绣雾和成德甩了过来：“若本宫不要你这细水长流呢？娘子既有如此本事，再替本宫想想法子，不难吧？”
她等不了那么久了。
再等两三年的光景过去，没等她身怀有孕，这凤国的天都要变了！
云曜八成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而柳若幸仍然蛰伏在皇城之中未知的角落，派去调查的人根本不可能是柳若幸的对手，查不出他的踪迹是意料之中的事，左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
齐妃甚至揣测，柳若幸说不定已经和云曜搭上了线，只不过这两人对当年的事都疑心深重，不见得会彼此有多信任。
这几个月来，皇城里起了好几次刺杀之事，都是奔着摄政王府去的，原本齐妃还没想清楚这里头的关窍所在，如今瞧见御前那丫头，心中也大概有了猜想。
这人是有人专门送进摄政王府的，方承衍一定知道什么，他这些天来不肯入宫面见，只言闭关卜算国运，夜测天象，送去的信件也一直未得回应，必然是有什么事情牵绊住。
当年密谋，第一个背叛凤翎告知她那些事情及策反自己的人就是方承衍，齐妃当然知道在方承衍的背后有人藏得更深，有些事情并非他一介钦天令能轻易主宰的。
可他若真知道有这么个与凤翎相似的女人的存在而未告诉自己，那么他该死！
齐妃胸口起伏，气息有些紊乱，她胡乱想着，目光看向被匣子砸到手背的绣雾：“娘子仔细想过回话，本宫明年，能不能有孕？”
冬日严寒，年关将至。
凤凌恒年少登基至今，已有五年了，再过了这年关，便到了第六个年头。
朝野上下的迂腐老头们，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得嚷嚷起皇嗣一事来了。
可这头一胎的贵子长子，不能是旁人肚子里出来的。
她筹谋多年，一定要这么个孩子，无论用什么法子，也要有这么个孩子！
不能助她，便决然杀之。
齐妃的杀意绣雾能感受得到，自己此刻若是说一个不字，恐怕话还没有说完，便要血溅当场了。
是以沉吟片刻后，绣雾先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若娘娘决意如此，民妇自当竭尽所能助娘娘得偿所愿。”
说到这儿，绣雾才微微抬眸，轻声道：“只不过这法子实在是激进，有损身子，娘娘确定要这样做么？”
绣雾话音落下，听见齐妃自嘲的笑了声：“本宫这个身子，还有什么伤不伤的，能为皇上留下些什么，便已经是福分了，你只管放手去做，来年本宫有孕之时，便许你千金恩赏，允你衣锦还乡。”
绣雾闻言，立刻做出欣喜万分之状，俯身叩首谢恩。
大人蛰伏多年，一朝回京查办当年之事。
真的还能等到明年此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