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燕窝用了小半齐妃便觉得撑。
她把碗递到旁边，成德伸手便接了过来，轻轻放下。
屋中一片沉寂，晨露总爱说他陪着齐妃说话便能使齐妃心情好转，可大多数他在身边的时候，齐妃都显得很是沉默。
她并不怎么同自己说话，就像现在这样，齐妃只是望着远处或者火光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成德从不主动询问齐妃的心事，他不太想知道，总觉得知道得多了，对自己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站了会儿，齐妃突然回过脸看他，对他招招手：“你到跟前来。”
成德垂着眼帘小步上前，被齐妃拍了拍胳膊，屈膝跪在躺椅边，好让齐妃能够平视他，不至于仰着脖子。
“我记着你就是秋日里入宫的。”齐妃取下了护甲，伸手用指尖划过成德的脸颊，“今年……十七了吧？”
成德绷紧了后背，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发寒，但还是故作沉着的应声：“是，成德入宫伺候娘娘已经有四年了。”
齐妃笑笑：“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长得特别干净清秀，看着瘦瘦小小的，真不知道能做什么……一转眼都四年了。”
成德睫毛颤了颤，没敢吭声。
他总觉得齐妃说的话不真，他进瑜春宫不会是偶然，齐妃需要的也不是一个能干重活的小太监。
至少他绝不是。
否则他不可能会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长大了，生得这幅好模样。”齐妃突然掐过成德的下巴，随后用手指细细抚过，她眼中的神情太过于复杂，成德看着像是怨恨，又像是嘲讽，他不知道齐妃到底在自己脸上寻找什么，但这一瞬间，成德本能的觉得，齐妃的目光越过了自己，落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娘娘？”被指甲掐疼了，成德忍着唤了齐妃一声。
齐妃并没有撒手，依旧欣赏着眼前这张脸，不得不说，当年办事的人还是很尽心的，这些年过去，他已然长成了一副令人心动的模样，若没有那场大的变故，他的人生或许会过得更正常一点。
但凡事没有那么多的万一，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也已经没有机会去了解自己的曾经了，就这样跟在她身边，葬在这宫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齐妃的笑一直没有消散过，她深吸口气，喃喃自语：“她当年养着他的心情，原来是这般么？只可惜，命数已尽，若看见自己养大的孩子成了那般模样，真不知道她会是怎样的感情。”
成德听齐妃嘀嘀咕咕的念，不知道齐妃口中的这些他到底是谁，只知道自己被齐妃这么逮着，不想听也得听，装作没听见也是不行的。
说完这些，齐妃顿了顿，随后很是感慨的叹了口气，不清楚究竟想到了什么，成德看着她眼中的神色，从怨恨憎恶，变成了一种落寞的悲伤。
这样的神情随着齐妃眨眼而消散，她正要松手让成德起来，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声音：“娘娘？”
抬眸的瞬间，来人已经站到了门边的位置，成德进来的时候专程没有关门，原想着是会有人守着的，没想到竟然无人在外面。
从门口的角度看过来，正好能看见跪在地上的成德半边身子，齐妃不紧不慢的松了手，倒是成德窘迫的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摆，重新到方才的地方站好。
“进来吧。”齐妃声音淡淡的，既不慌乱，也不恼火。
成德知道来的人是谁，这段时间也只有那位贵人，不管什么时候过来，都不会让齐妃感到生气了。
她到底是什么高人，带了什么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来么？齐妃这般看重她？
成德对这些不太清楚，晨露没多说，他自然也不问，但不管这位绣娘到底有什么本事把齐妃吃得死死的，成德打从心底里还是很感激她这时候突然过来的。
齐妃喝了酒，在席间似乎受了刺激，不知道待会儿还要胡言乱语些什么话出来，他实在是不想听，也不敢听，现在她来了，自己自然也就能够脱身了。
想起齐妃的指甲划在脸上的感觉，成德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指。
他总觉得齐妃对他说，长大了，这三个字的时候，跟养大了家禽预备要杀掉的口气没有什么分别。
他来瑜春宫四年了。
好吃好住的养着，如今长大了，也是时候该回报她，发挥作用了。
成德控制不住自己要这么想，齐妃开口让他先出去的声音响起，才拉回成德思绪。
他离开的时候垂着脸，帽檐挡住了样貌，只能看见白皙的下巴和抿紧的嘴唇。
绣雾看着成德从自己跟前走过，余光瞥见他的脖颈，觉得这个小太监比起宫里旁的小太监来看，显得过于颀长惹眼了。
不像个小太监，倒像个进宫贪玩换成太监服饰的小公子。
单独和齐妃在里面说什么呢？
绣雾看了一眼便继续往里去，齐妃枕着软靠，又重新把方才的画本拿起来重新看。
“皇上今日没来，估摸着也不会来，你怎么自己过来了？”一般都是有人去传，绣雾才会过来的，她很少有这么没分寸的时候。
“皇上今日虽然没来，但娘娘的药还是要用的，民妇见这时候了也没人来传，便想着自己过来看看，免得错了日子，对娘娘一直调养着的身子反而不利。”绣雾对答如流，把锦盒打开取出药丸递给齐妃，然后转身去给齐妃倒水。
齐妃简短的算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皇上差不多隔日便来，没有这样分别了两日也未见的情况，所以才误以为是要皇上来了才需要用药。
齐妃接过绣雾递来的水杯，将药丸咽下，这东西没什么味道，不苦不涩的，倒不算难吃。
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齐妃的确觉得用药以后自己的小腹有一种暖暖的感觉，好似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起死回生一般。
她对这个绣娘寄予了厚望，若是能够怀上，一辈子荣华富贵，要什么给什么。
可若是怀不上。
齐妃的目光慵懒的落在绣雾的脖颈上。
这样漂亮的脖子，要是落了碗大个大口，怕是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