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去的时候云曜已经起身准备用膳，撇见凤翎，唇角抽了抽，看得出来是很辛苦的忍下了笑意，至少在婢女跟前给她留了一分脸面。
凤翎这顿饭吃得没什么滋味，顶着这个身份太久了，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宽慰自己这是别人的脸面无所谓，如今越来越变成了自己的脸面，凤翎还是有些在乎的。
云曜吃得慢条斯理，看见旁边小桌坐着半响连碗粥都没喝下去的凤翎，轻声道：“你现在不吃，是准备留着肚子待会儿去那边吃好的？”
凤翎闷声道：“回大人，我吃饱了。”
云曜勾勾唇角：“吃饱了便好，我正想着既然是谈事，也不必准备什么糕点瓜果。”
言外之意便是，待会儿要是肚子饿了，可别怪府上没给吃的。
凤翎噎住，想来想去也是这么个道理，自古以来跟自己怄气的都只能自我内伤，云曜瞧见就瞧见了，谁还没迷糊丢脸的时候了，不至于不吃饭。
云曜一直拿余光撇她，见凤翎沉默了会儿开始吃东西了，唇角的笑意才深一些。
难得休沐，云曜自然也有要去的地方，他带着凤翎出门，流尘原本是要跟着的，飞影冷脸说半生这个丫头气性大得很，令羽讲一句便要淋雨伤身，让流尘留下来再照看一天。
流尘正想说什么，凤翎也跟着附和飞影，语气也一样冷冷的，说罢两人便跟着云曜出门了，留下流尘独自在院子里。
走出去极远，凤翎回眸往院子的方向看，飞影沉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别看了，他不会跟上来的。”
凤翎看向飞影，他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冷淡一些，可还是藏不住眼底的难过。
他是最心疼流尘的。
也是最盼着流尘能无忧无虑，不受苦痛的长大的。
只可惜他们这样的人，注定了要用尖刀利刃剜去腐烂的伤痕，他给流尘偷来这几年的欢愉日子，到现在便要结束了。
飞影不忍，又不得不放手。
凤翎抿紧嘴唇，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能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跟着云曜上了马车。
青玄他们是要入府一叙的，但这次会面非常私密，云曜领着凤翎大方出门，之后再从隐蔽之处悄然回府。
见面的地方在摄政王府的一间看上去破旧荒废的院子里，厢房之中掩藏暗门，推开后便是另一处装潢华贵的所在，别有洞天。
凤翎从来没来过这地方，云曜领着她从一处陌生的街道绕转，进的也不知道是摄政王府的哪一个侧门，云曜将暗门打开之后便站定不动了，让凤翎自己进去。
凤翎回眸看他：“都到这里了，大人真的不去么？”
云曜定神看她，良久之后，轻声道：“我的马车会在午后回府，给你留着午膳。”
说罢，云曜伸手把她往前轻推了一把，随后松开机关按钮，暗门便缓缓关上了。
说是暗室，实际上一点也不昏暗，这间暗室做了处理，外面屋子的窗户开口有一部分延伸到了这里面，再以镜面反光，整个屋子便显得格外亮堂，不仅如此，还有气流涌进，几道门屏边的纱帘还被卷起，扬起细微的弧度来。
凤翎往里面慢慢走，她知道里面有人，就在某一处，某一张桌案前坐着，如她期待与他见面一样，也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可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凤翎越觉得脚下的步子沉重。
心跳声越来越响，却无比清细的传达着不安。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她心里就有了那样的预感，一件一件事情接踵而至，将这样的预感潮汐一般涌到了她的面前。
而她无法拒绝，也无法逃离，宿命一般的，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凤翎听着自己的脚步声，第一次无比希望青玄像以往一般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至少让她能够觉得轻松一些。
可是没有。
余光扫见人影停下脚步的瞬间，青玄也没有出现。
凤翎朝着左边侧身，看见了坐在不远处桌案边的人。
很难被忽视的，唯一一个静默坐着的身影，尚未看清楚侧颜，就已经让凤翎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该是她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那个人。
凤翎如此暗示自己，他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随着那人手上动作的停顿，凤翎与他四目相对。
那个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
消瘦了太多，却也像是劲松般的眼眸，一瞬间便看进了凤翎的心底深处。
柳若幸。
是他。
竟然是他。
原来是他……
若是他的话，那么早前云曜的种种反应，她的种种好奇，似乎都得到了最合理也最合适的解释。
这世上，还能有几个柳若幸呢？
怪不得，他也想要这副身子，想要这张脸，他更明白令羽这样的一颗棋子能在手里发挥怎样的作用了。
许是凤翎的眼神太过于惊惶了，她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挪不动步，更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倒是柳若幸一脸平静的笑起来：“别怕，他们两人瞧着凶，不会伤你的，进来吧。”
听到这里，凤翎才转动眼眸，看见了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人。
视线在那个女子脸上滞留了片刻。
她见过。
那日在府上来的客人，房外匆匆一瞥，凤翎看过这双冷厉冷峻的眼睛。
她那时候还奇怪，云曜的客人为何要见柳慎，如今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凤翎深吸口气，僵硬的朝着那边过去，她不太敢看柳若幸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胸口翻涌的情绪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
她想过会有一天与柳若幸相逢。
却没想过是这样的方式。
曾经相熟的人，好像都被命运这条纽带牵动着，再次重新一个一个的汇聚到了她的身边。
看似咫尺之间，实则相隔遥远。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十年的岁月，更是生死的跨度。
故人相见不相识。
此情此景太过于扎眼，凤翎轻掐掌心，再抬眸的时候，弧度很小的勾了勾唇角，拉扯出一抹笑意：“初次见面，我是令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