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其殷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硕大的龙床上。木雕的龙纹栩栩如生,鹅黄色的床幔轻柔如烟,就连床单、被子都是明黄色的丝绸,简直富丽堂皇得刺眼。
一觉察到其殷醒了,一位太监赶忙过来问候请安,守候已久的丞相周识与其他诸大臣也闻讯赶来,请求觐见。
其殷宣周识和李螭觐见,一问之下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四天四夜了。在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里,身体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症状十分险峻。
周识和李螭等大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太医院的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普通的草药只能助长皮肉,却无法修复其殷因法力耗损而受的内伤,只能靠其殷自己慢慢恢复。
“皇上真乃天选之人,福泽深厚,自有天佑,如今皇上安然无恙,臣等也就安心了。”
其殷运了下力,虽然胸口依然隐隐作痛,但已经没有大碍了,身子冷热交替,大概是金丹的余力在发挥作用吧。
随着其殷的身子逐渐痊愈,周识、李螭等文武大臣便日日上表,请求皇上尽快举行登基大典。
其殷心里还未做好当皇上的准备,上朝之时坐在龙座之上俯视群臣,只觉高处不胜寒,常常有种恍惚感。何况青谖至今仍然不知所踪,自己独自一人高高在上,好像也没什么趣儿。
不过一想到父皇与母妃的悲惨经历,想到为了复国这一路的披荆斩棘,血流成河,其殷已然无法再全身而退了。况且当了皇帝昭告天下之后,或许青谖就能找到他了。
三思之后,其殷终于决定尽快举行登基大典。此消息一出,整个皇宫都沸腾了。
礼部钦天监通过观察天象,拟出了几个良时吉日,其殷最终择定了一月之后的九月十三日。与此同时,文书、典簿、符牌、印章、监工、乐舞等同步紧急筹备中,其殷特意嘱咐典礼一切从简,不可过分奢靡。
转眼便到九月十三,这天果然是个好日子,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天气好得过分。其殷身着龙袍,头戴帝冕,一步一个台阶登上高高的天坛,对天祷告,而后在钟鼓齐鸣声中,在文武百官簇拥之下,缓步走进奉天殿。
待其殷坐定,百官按照官阶大小依次入殿,在大太监一声“行礼”后,开始行五拜三扣的大礼。
“众爱卿平身。”其殷端坐于龙座之上,微微抬手说道,举手间天子威严尽显。
行完礼之后,百官来到承天门外,待翰林官员在诏书上盖上大印,在奉天门、宣武门等城门一路宣读完毕后,整个登基大典正式礼成。
其殷正式复国号为陈,追封父亲陈宣帝为太上皇,母亲王贵妃为皇太后,爷爷郭春达为“祥国公”。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其殷立即下旨昭告天下,免除全国农税三年,徭役三年。
陈其殷作为陈朝覆灭之后,成功复国的皇帝,注定会被载入史册,而从前那个纨绔少年齐殷已不复存在。
在美酒佳酿、歌舞升平之中,其殷回忆起了从离开乌洵县开始的种种过往。这一路走来,青谖始终陪伴在自己左右,他们一起上山下海、上天入地,勇闯魔界、驰骋大漠,不知不觉,两人早已情深爱重,刻骨铭心。
只是当历经千帆、拨云见日之时,为何偏偏她不在身边?所以眼前这一切终究还不够圆满。
“青谖,你到底在哪里?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弄丢了,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找到你......”其殷在心里想道,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登基之后,其殷颁布的第一条皇令便是寻找青谖。其殷亲手画了青谖的画像,然后命大小画师们批量绘制,沿着城、州、县、乡、村一级级张贴下去。就这样,青谖的画像贴满了全国的大街小巷,告示上还写着凡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黄金千两。
如此阵势与重赏,惹得全国的百姓都议论纷纷,看那画中之人貌若天仙,气质不凡,便都猜到青谖必定是皇上的心上之人,所以百姓们私底下都已默认青谖为娘娘。
复国之初,百废待兴,正是广纳人才之际。其殷颁发的第二条皇令便是加设国考,天下凡有志报效国家的适龄者,不论出身、阶级、年龄、籍贯,只要德才兼备,皆可免费参加相应的文武考试。
这下,天下的贫门寒士、怀才不遇者皆看到了希望,纷纷称赞新皇不拘一格,广纳人才的胸怀与魄力。
一时间,全国掀起了国考之热,凡有一技之长者纷纷开始苦读苦练,跃跃欲试,出现了几乎家家读书、人人求知奋进的盛世景象。
三个月之后,这场声势浩大的国考总算告一段落,总计选拔出一千多名各类人才,大大弥补了中央、地方的职位缺口。
在查看中央新补官员名单时,其殷看见了薛定玹的名字,不由心中一喜,赶忙宣其觐见。
其殷在御书房召见了定玹,故意先背过身去。
“卑职薛定玹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爱卿请起。”其殷转过身来说道。
定玹站了起来,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皇上,顿时惊得脸色大变,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齐殷?怎么是你?”
之前定玹参加进士考试,不幸落榜,之后便在荒郊找了一处废弃的破庙暂且住下,发愤苦读,所以对外面的改朝换代一无所知。
“大胆,居然敢直呼皇上名讳,该当死罪!”旁边的太监小安子喝道。
定玹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罪,忙吓得跪下来磕头说道:“卑职该死,还请皇上恕罪。”
“你们先下去吧。”
“是。”小安子带领宫女们出去了。
“人都走了,还不起来?”
“卑职不敢。”定玹依然脑袋磕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其殷见了有些无奈地蹲了下来,说道:“我们兄弟俩这么久没见,就这么生分了?”
“君臣有别,卑职岂敢与皇上称兄道弟。”
其殷拍了拍定玹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说道:“我虽当了皇帝,可还是会拿你当兄弟,听清楚了吗?”
其殷虽说得真诚,可听在定玹耳里却是命令,定玹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慢慢地站了起来。
“看你混迹江湖时游刃有余,风生水起,怎么到了这庙堂之上反而变怂了?”
“卑职确实怕......”
“怕什么?就因为你见过我小时候光屁股的模样,知道我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糗事,所以怕我杀你灭口?”定玹低下了头,算是默认。
其殷笑了笑,说道:“想当年,朕乃乌洵县第一风流富少,行得端走得直,正大光明地吃喝玩乐,岂容他人置喙?”
定玹听了忽然想起从前齐殷逛青楼、捧戏子、喝酒打架、被姑娘堵门的事,便忍不住偷笑起来。
“你笑什么笑?”
“没有,卑职近来患了失忆症,关于皇上之前的事一概不记得了。”
“是吗?那可惜了。我还记得当年你给朕算过卦,说朕的命格有天龙之相,将来是当皇帝、大富大贵的命,如今朕恰如你所说,本来朕还想好好奖赏你一番,既然你忘了,那就算了。”
定玹一听有奖赏立刻急了,说道:“哦哦,经皇上一提醒,卑职忽然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说完讷讷地笑了起来。
“你呀,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其殷说着笑了起来。
其殷这一笑,定玹便也完全放松下来。即便是当了皇帝,其殷还是这副风趣逗乐、友善亲切,跟史书上所记载的一朝富贵便翻脸不认人的草根皇帝完全不一样。
这下两人终于有了第一次正面、平等的对视,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以前,对彼此笑了笑之后,便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拍了拍对方。
“快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当上皇帝的,也太传奇了!”撕掉皇帝身份的隔阂后,定玹说话也自然了。
“说来话长,坐下来边喝酒边说吧。”
待宫女送上酒菜之后,其殷又命她们下去,自己和定玹相对而坐,把酒言欢,仿佛回到了之前在四方城偶遇、喝酒畅聊的日子。
只可惜青谖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定也很高兴看见定玹。没有她,遗憾总是无处不在。
其殷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对青谖思念深重,晚上常常梦见青谖,醒来怅然若失。定玹并没有看出来说话间其殷的心刺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