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的眼神,叹了口气:“兰儿,我不会害你的,听话,过去头七就好了。”
但我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我家人绑到了屋子里扔到我姐的床上,而他们则去准备丧葬的东西了。
地上还有没干的血迹,而我姐姐也瞪着眼躺在地上,我的身体也开始阵阵发冷。
当天晚上,没人来给我送饭。
我饿得双眼发晕,一直在迷迷糊糊挣扎着,却始终挣不开绑着我的绳子。
咔嗒一声,我听到有人打开了窗子后一下子被惊醒了。
“兰儿,别叫,我是你三姥姥。”
三姥姥?我和她平日无亲无故,她怎么过来了。
“你三姥爷在做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我不能出来太久,你记得明天穿嫁衣前拿着这个纸小人,别让人看出来。”
我哭着向她求救:“三姥姥你帮我解开绳子好不好。”
她突然冷了脸:“给你解开绳子干吗!你还想跑不成,听我的,好好哭棺,你姐已经成煞了,到时候先找的肯定是你!”
我还想理论几句,却冷不防眼前一阵眩晕,最后的画面里是我姐死死盯着我的突出的双眼,就连昏迷,我身体都始终紧绷得厉害。
5
“妈!妈你别这样。”
我害怕地看着那个带着乌黑血迹的衣服,眼中泪水滚滚,惶惑地看着朝我走来的亲妈。
“你不穿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
然后她和我嫂子一起扒了我的衣裳给我套上那套红色的婚服。
这婚服对我来说有些大了,空荡荡的总是灌进来风。
那些风一点一点顺着空隙进来,让人头皮发麻、浑身僵冷。
“妈,我害怕,呜呜,你别让我来我害怕。”
“害个屁的怕,你不来难不成还想让我来吗!”
我趁她不注意站起来想跑,但门外面正好站着从外面回来的我哥。
他拽着我的头发将我拖回到姐姐的棺材旁。
我的头磕在了上面的钉子上,鲜血滴落下来。
我哥嫌弃地说了声真晦气,还想着继续打我。
还是我妈皱了下眉头后过来拦着:“我来看棺,你别碰,多晦气啊。”
“兰儿啊,我们也不想让你姐死的,可她没福气。你听话,好好哭。让你姐安心地走,不然你穿过她的衣服还替她哭她不会放过你的。”
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得湿凉凉的,但是比眼泪更凉的是我妈的手。
“你说你姐和你这样不就好了,她要是哭了我还舍得打吗。”
我妈几乎要将脸贴到我脸上,手还在一点点摸着那些眼泪,她身上的酸臭味直冲我的鼻子。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动屏住呼吸,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回应。
晚上,我听着风声都像是呜呜咽咽的哭声。
我哭得昏昏沉沉,迷糊地感觉自己好像被谁拽着往外走。
睁开眼,却看到自己离棺材越来越近。
而身后也传来拉扯感,一回头才看到我自己的身体还躺在地上!
我挣扎着想要往后撤,可红嫁衣将我捆缚得像个蚕蛹,我感觉呼吸窒闷,却不知为何没感到疼痛,很快,白色的小纸人突然跳出来将我换出去。
我猛地睁开眼,身体像是没了半条命一般,连喘气都十分困难。
可对面我妈双眼突出,嘴里出来的血流了一地,手里还攥着沾血的筷子,而身上也有很多被戳出来的孔洞。
6
三姥爷来了后拿起地上的小纸人一巴掌将我的头打偏过去:“这个东西哪儿来的!我不是说让你哭棺吗,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刚刚还在吃饭呢,妈疯了一样给棺材磕头,还把筷子狠命往自己身上戳。你是不是非得把我们都害死才甘心。”我哥被吓得不轻,对着我就是一顿指责。
我歇斯底里地吼回去:“我要是真去哭棺,今晚死的不就是我了吗!”
我妈的死让我心胆俱裂,却不由庆幸着昨晚在这里死的不是我。
如果不是三姥姥,说不定我就会像我妈那样,可是,我已经没有第二个白纸小人了。
次日晚上,月上中空,我没能再见着我三姥姥的面。
而我上茅房吃饭都被三姥爷派人盯着。
家里亲戚来了一大堆,却都是事不关己来了走走了来。
哭棺的时候我没配合,学着我姐姐的样子一声不吭,我哥打了我几下就没再管我。
我三姥爷皱着眉不知道在算些什么。
晚上,我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拉力,我想向我三姥爷求救,可是他一直紧盯着棺材完全没再管我。
红色的嫁衣将我越缠越紧,我恍惚中好像听到了我姐的声音:“兰儿,谁都别信。”
次日醒来不知为何我浑身轻松,仿佛被消耗的精气都被补了回来似的。
我三姥爷看到我的样子也松了口气,可他却莫名变得虚弱了很多。
“我说过不会害你的,你穿着红嫁衣你姐姐不会碰你,明天你继续哭棺,别再死犟着了。”
家里也没出现人命,我不由得怀疑起我三姥姥。
看着趁我上茅房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三姥姥,我全身心都在警戒她。
7
三姥姥大惊失色,攥住我的手看着紫红色的勒痕:“血衣缠魂,兰儿,你不能再被勾魂了!”
我猛地将手放到近前,看着手腕上颜色分明的勒痕,这明显是昨晚才出现的,第一天晚上我被白纸小人替换出去的时候手腕什么都没有,而现在手腕上却出现了这些东西。
我摁了摁,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我急忙拉住三姥姥:“血衣缠魂是什么,还有勾魂,那都是什么,为什么我用了你给的白纸小人那么难受!”
“兰儿!你掉茅坑里了,再不出来我进去把你揪出来!”我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越发慌急。
这边我三姥姥却劝道:“别急别急,明天上午你再来,我找机会给你送一碗加了白纸小人的符水。”
她刚走我妈就进来了,二话不说拉着我出去,我难受又憋闷。
我好不容易熬过这晚,犹豫着该不该听三姥姥的话,可没想到当天上午三姥姥根本没来。
一直到晚上,我身边一直有人守着,几乎一点私人空间都挤压不出来。
离头七还有三天的时候,我三姥爷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而我却觉得身体里莫名充满了力量,但我却像是耳鸣了一样老是听到一些声音,大脑倦怠非常但身体却十分精神。
三姥爷看着我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而我身上的勒痕也与日俱增。
我害怕极了,但是没人听我说话,大家看着守丧的日子一天一天顺利过来,也不再在意我这边了。
“赔钱货死了还搞这么多事。”哥走过来踹了我一脚,嘴里不干净地说着一些话。
再一次被人陪着去厕所的时候,手一痒,我大惊失色地跳起来猛甩我的手,然后我看到了上面粘着的一个小纸人。
我将那东西紧紧攥在手里,不知道是不是攥得狠了,我还能感觉到它在挣扎。
现在,就要找机会将这东西弄成符水了。
8
头七前一天,三姥爷回来了,他一直紧盯着我,而我的精神却越来越好,但我却莫名感到这不正常。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送入了我的身体里。
我紧紧捏着袖子里的装着符水的袋子,到了晚上,周围的温度越发阴冷。
我冷得打颤,冷气灌入鼻孔中让我的鼻子酸得难受,而家里之前来一起办丧事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哥还留在这里。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和鸡叫。
“兰儿,一会儿抱着这只公鸡坐在棺材上,等到零点的时候千万别下来,一定要压住你姐姐的怨气。”
我乖巧地坐上去,然后将被绑住还不停挣扎的鸡抱在怀里。
越接近零点,手中的袋子鼓动得越厉害。等到还差没一会儿零点的时候,公鸡突然剧烈扑腾起来我压都压不住。
我的脸被鸡爪子狠狠勾了一下手上卸了力公鸡竟然挣脱开了我的怀抱。
三姥爷将个符纸贴到了公鸡头上就要塞到我手里。
而我瞧准了他立马把塑料袋装着的符水塞进了他的口中。
我自小就要忙里忙外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力气。
三姥爷虽然精神矍铄却也抵不住我抠破塑料袋往他喉咙里塞的架势,很快他不得不吞咽了几口符水。
“贱人你找死!”
他干呕着也没法把符水吐出来,因为我看到了,即使周围灯光暗淡,但还是能清楚地看到有个小纸人爬进了他嘴里。
他拿着东西就想打我,却被肚子里的小纸人绊住脚步,我双目惊恐地看着他头发越来越长,直到和我三姥姥的头发差不多长。
面容也开始和我三姥姥越来越像,三姥爷却没有坐以待毙反而拿过那个往外跑的公鸡一下子咬上了它的脖子猛吸了几口血。
现在他一半是自己的脸一半是三姥姥的脸。
我看着胃里止不住地翻腾,那边两人还在不停叫骂。
“贱货你还敢回来!”
“老东西咱夫妻五十多年你真下得去狠手啊。”
然后我知道了更多的细枝末节。
原来之前三姥姥帮我的事被三姥爷知道了,或者说三姥姥根本不是帮我,她只是看上了我的身体,想让小纸人的精气替换给她,虽然这样会保我一命却也会让我像个活死人。
当时候她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自然可以顺利占据我的身体。
而三姥爷呢,他一直想炼化哭女好活得更长久一些,我姐姐正好是最后一个目标。
现在她死了,自然要我这个亲妹妹来替代。
可是他不知道,我根本不是姐姐的亲妹妹。
9
“兰儿,你帮帮我,否则到时候这个贱妇不会放过你的!”
“兰儿别听他胡说,他要是不让你变成哭女他活不过今晚!”
两人争执得厉害,我看着姐姐的棺材没敢说话,因为我知道,因为三姥姥和三姥爷的骚操作,里面的那个鬼其实快成了。
只不过她每晚都汲取我身上的气息掩盖所以他们一个都没发现。
现在已经过了头七零点,正是红衣化煞的关键时候。
棺材震动着地面发出让人心脏直跳的声音,那两个人终于停止了争吵,看着越来越靠近门边的我,终于破口大骂,我看着他们的脸剧烈变幻着内心终于觉得痛快起来。
我呸了一声:“你们也有今天!”
棺材顶被骤然掀开,姐姐从里面直挺挺站了起来,她身上都是血,艰难爬出棺材的时候血流淌了一地。
我心脏鼓动得越发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可正在我放松的时候,姐姐却突然朝我攻击了过来,我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着她。
而她却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的灵魂都好像被牵引着要出来了。
我好不容易扯开一点缝:“你……你不能杀我,杀了我这个小姑娘也死了!”
她有几分迟疑,我狠狠呼吸了一口气:“还有那两个人,你再不处理他们就要跑了。”
姐姐骤然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双目变得猩红,她和我不同,她是红衣化煞的厉鬼,不像我被鲸食蚕吞如今只能勉强占据着这具身体。
那边两个老东西手上还有些本钱,和娟儿打得有来有回,这里声音太大了吵醒了在屋里睡觉的哥哥,他被吵醒脾气不好:“大晚上在鬼哭狼嚎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完,姐姐的双手当胸穿过,他愕然地看着杀了自己的手,身体在我姐姐撤出后就软倒了下去。
可我却注意到,是三姥爷和三姥姥将他推到娟儿面前的,男子的心头血阳气旺盛,舍得下本对她这样初成的化煞哭女也是有用的。
我不欲再待下去,本想赶快逃走,却冷不防被一柄铜钱剑钉住了身体,黄色的咒符顺着攀扯上我的身体,残留的那点力量在慢慢流失。
娟儿看到我的样子越发疯狂,可那两人同心协力,她一时半会儿显然无法拿下他们。
属于兰儿的心头血流了出来,我看到娟儿残余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被烧成灰烬。
10
三姥爷和三姥姥死了,我操纵着发丝拔出胸口的铜钱剑,然后将剑重重插入了娟儿的心头。
她现在力量被消磨还没恢复,刚刚两个老东西爆发临死反扑到底还是让她受伤了。
天就要亮了,我将她重新封印到棺材里,留下一根乌黑的头发牵着她的心口,这样我就能时时刻刻汲取她的力量。
心口之前兰儿留下的执念在此时也渐渐消散,我终于完全掌控了这具身体。
不然我是怎么来的,老东西凝练了那么多哭女的怨气最后甚至形成了我这样的执念。
要不是那些蠢货太畏惧老东西,我早就能解脱了,而不是只能和老婆娘虚与委蛇连力量都被她弄去不少。
之前又是给我白符又是撺掇我喝符水,就是想趁我还没完全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让我喝下去,然后她再来个取而代之。
可我没想到她那么蠢,竟然以为我刚附身神志不清真会喝下那来历不明的东西。
将自己融入纸人的老婆娘和白纸一样脆弱,要不是看她还有用,我早就在拿到手的时候就撕碎了。
“呃……”
眼前一阵眩晕,我张开口呕吐出来,大把大把的头发从我的胃里涌出来,太阳逐渐升起,我看到了棺材缓缓打开。
铜钱剑崩裂开来,散布在我身体周围。
我的手抓在地上想要努力站起来,却只能看到娟儿扯住那些头发猛然一把火烧过去。
而我的意识模糊起来,身体里另一个存在开始缓缓苏醒。
11
兰儿没死,毕竟说了附身就是附身,但是这可不代表她还是个活人。
煞气成型必须要有源源不断的煞气继续滋补,不然很快就会被自然化解。
兰儿的身体是个天然吸引煞气的容器,她姐姐现在应该也感受到了,没了三姥爷他们娟儿不知道其他留住煞气的方法,兰儿的身体是她唯一的选择。
而我的力量太弱了现在,更何况她虽然想成煞我却想好好做个人。
她把我那些污浊的力量都全根拔起,只要多休养一段时间,我就能策反兰儿。
我相信,纵使再胆小怕事,她应该也不想成为另一个人的力量容器吧。
“呵。”
谁在说话!
“你想得还挺好,如果主人公不是我的话。”
我震惊的感受到这股压迫感:“你不是……你不是一个胆小……”鬼吗。
12后记
我叫杨春兰,是被养作煞气的一个容器,一个不知道被从哪儿捡来的东西。
自我有记忆起,我就是这副十六七岁的小孩模样,据说是因为农村的女孩儿基本都是在这个年纪结婚哭嫁,所以我就跟着定型了。
所谓的三姥爷和三姥姥是不知道换过多少身体的老不死的,他们日日将哭女形成的煞气倒灌在我身上,然后一个个哭女畏缩着生活在丈夫家,从不敢反抗那些压迫。
到现在,哭女煞气的力量越来越强,竟然还在我身体里形成了意识,我没声张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任由那两人继续汲取,然后看着这些煞气在他们体内作乱让他们骤然苍老下去,而他们又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忍着这份折磨。
煞气经年累月存在于我的身体里,我成为压制她们的唯一方法,但这事我谁也没说,反而装作被煞气冲昏头脑的样子。
三姥爷和三姥姥原本想干完这一票就走,将我放到娟儿的身边让我的煞气影响她。
我一开始没想做什么的,却没想到她竟然想把我推出去嫁给王大志,后来被三姥爷警告了一顿,她才歇了打我的主意。
看到她那么努力想活着,我干脆将一些事告诉她了,红衣化煞我只听说过一位,她自然不可能成,但我可以给她一些无害的煞气帮她稳住神志。
她信了,然后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我满意极了,这样的姐姐,一定会成为另一个稳定的煞气源头。
而且这座山里都是孽债。
“苦女哭,嫁苦女,都是孽债啊孽债。”
债,都是需要还的。
那我去讨一讨,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