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李芳谈了很多。临走前，她邀请我留下来吃午饭，我婉拒了。
开车出了小区后，我把车子停在路边，摇开车窗，点了支香烟，看着车窗外车来车往的马路，我陷入沉思。
我忽然发现，自己认为的江湖，与我想象中的差距很大。
李芳说的很对，这个纷争错杂的世界，刀口舔血的人，就好比在悬崖之间踩钢绳。
不管地位多高，手握的财富有多少，只要稍微走错一步，必然会摔个粉身碎骨。
所以，可以心中无善念，不行善举，但也不要去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
她这些话，与我信奉的准则完全相悖，但又触动了我的心，勾起我再次进入反省。
沈天行，叶清鸿，江南，赵叔...他们这些人的下场，恰恰印证李芳那句，无心无骨无善终。
做人做事，真的只有为恶才可以成大事吗？
手中香烟燃烧着，我坐在驾驶座上，内心一片迷茫。
许久，我掐灭香烟，拿出手机拨通了韩伊人的号码。
“媳妇，我信念好像坍塌了。”
电话那头的韩伊人沉吟几秒:“你今天是去见王诗语的表舅，能让你产生这种迷惘，应该是他讲得话，对你造成影响了吧？”
“不是她表舅，是她舅妈李芳...”我把今早和李芳的聊天过程，挑她所讲的那些重点话语，完完全全讲述一遍给韩伊人听。
末了，我脑袋往后仰，靠在座椅上，望着车顶。
“她是个很有智慧和文化的人，每句话就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头，掀起万丈风暴。”
“我以为的坚定，在她这些语言攻击之下，脆弱的就像纸糊一样不堪。”
“我给了她两个选择，同样她也给我两个选择。”
“背弃黑暗，转投光明，或是全当我今天没去过吴家。”
我叹了声:“人真的可以光明磊落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关于某人的...”韩伊人语气轻柔。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是个鱼龙混杂，风云迸起的年代...”
汕尾附近的一个小山村，有一个韩立的少年郎，家徒四壁，靠着一艘渔船为生。
韩立好吃懒做，整天游手好闲，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烂仔，从没人正眼看过他。
直至那年夏天，一场超强台风降临。
滂沱大雨，海水倒捲。
那天，村里的瓦片屋接连被刮倒，村民们惶惶逃命。
那些平日里的三好青年，在这危难时刻为了逃命，丢下家中老父老母。
反倒是那个平时被人冷嘲热讽的烂仔韩立，不顾自身安危，顶着风雨，趟着过膝大水，不断进入已经被淹没大半的村里，一趟又一趟，把那些老人背出来。
经过这件事后，韩立一改在村民们心里的形象，人们见到他和颜悦色，鲜花与掌声之下，这个好吃懒做的后生仔，为了维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形象，变得顾家上进。
谁家有忙，他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
日积夜累，他在村里的声望越来越高。
81年，夏。
这个小渔村组建了一支船队，三十艘大小不一样的渔船，开始走出那片海，在韩立带领下，一步一步与国际接轨...
“韩氏船运，你应该没听说过，不过没关系，这不是重点...”韩伊人温声说道。
“我讲这个故事，只为告诉你一件事。”
“世界的改变源自于人，而人的改变不仅仅是本心，同样跟环境相关。”
“有些人，永远活在自我世界里。不管怎么变，始终跳不出那方框。”
“在这个人心多变，错综复杂的世界上。我们可以披着羊皮，也能批上狼皮。”
“然而不管我们如何伪装，都很难逃过群众的眼睛。”
“做与想，看似只有一线之隔，却又相差万里。”
听完她这些话，我沉默着再次点了支香烟，深吸一口，缓缓吁出烟雾。
“真心能换来真心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句话，真的存在吗？”
“小弟...”韩伊人轻声细语。
“人生路千万，路从不会变，真正能够改变人生的是选择。”
“每突破一个层次，人就会重新面临一次选择。”
“选对了，前途无量。选错了，万劫不复。”
“如今的我们，已不是去年的模样。”
“利益是把武器，法律同样是把武器，并且它凌驾利益之上。”
“地位层次变了，我们也该更换手里的武器了呢。”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我心头。
我身体一抖，指间夹着的香烟，落下一片烟灰，洒在我裤子上。
那一瞬间，我就像走出迷雾中的人，看到一片金灿灿的阳光。
眼前再无迷雾，风景尽收我眼底。
看着手里快要燃尽的香烟，我将它丢出窗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要不说娶妻要娶贤呢，老祖宗留下来的话，还真是有道理啊！”
“媳妇，我今晚回福州，你洗干净等我。”
韩伊人轻笑:“我也好久没见着小弟了，饿了呢。”
“今晚肯定让你吃饱。”我咧咧嘴，压着心头那股蠢动。
“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回复李芳？”
“不急哟...”她语气娇柔。
“按照你之前讲得那些话，可以看得出，吴家那位少爷，是个藏不住事的愣头青。”
“这种人最是坐不住，耐不住性子，不出三天他必然会联系你。”
我点点头:“老鹰他们应该到了，我先回市场一趟，然后起程回福州。”
“嗯呐。”韩伊人轻笑:“路上慢一点。”
挂断通话后，我放下手机，揉了揉脸，呲牙咧嘴一笑。
韩伊人说得很对。
人，每处于一个层次，必须要更换对应的设备。
以前，我是个光脚的泥腿子。
所以我可以做那些，舍得一身剐，把皇帝拉下马的事。
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我是个千万富翁了，有家有妻有产业，再也不是赤脚人。
所以做事再也不能想着，跟人比拳头，单靠利益开路。
法律...
才是最符合我当前，乃至今后配置的武器。
“很多事，并不一定非要用暴力才可以解决。”我眯起眼睛，对接下来要走的路，心中已然有数。
来到市场。
我并没有进去，把车子停靠在路边后，打了个电话给赵龙。
片刻后，他打开副驾驶室车门坐了进来。
“老板...”
我点点头:“生意怎样？”
“还可以，截止目前营业额已有十五万左右...”赵龙笑了笑。
“陈记派人上门来过，被我们打跑了。”
“以后碰上这种事，直接报警...”看他一脸愕然，我耐心讲解。
“咱们是合法商人，所有一切手续俱全，并且每月都有缴纳税收。”
“既然是合法公民，那就要学会运用法律赐予我们的权利，保障自身安全与利益。”
看他一脸若有所思，我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莽夫才靠拳头，聪明人只会借势借力。”
“陈实是很厉害，可咱们背后的靠山是国家。”
“懂吗？”
赵龙咧嘴一笑:“晓得喽！”
“老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了，老鹰他们来了，现在计划变了，该怎么安排他们？”
“暂时先留在这，冷库也需要人看守。”我沉吟几秒。
“你头脑比较醒目，要看管好他们。”
“行。”赵龙点头。
“去忙吧，顺道把大虎喊来，我要回福州一趟。”
“好嘞！”
既然已经拿起法律这把武器，那我还需要跟吴家人合作吗？
当然需要。
在这座城市，吴磊就是我的人脉，有这个资源在，我接下来的计划，将会更加顺利。
人呐，要想走的远，必须要学会利用身边，一切可用的资源。
就算某些人不是志同道合，我们也可以用利益，把他们变成盟友，再借他们的力量，拓展自身业务。
跟吴家人的合作自然要继续，不过要改变一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