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十九年,霜降。
大乾帝国,艮州都城一隅,暮色四合时,老槐树的枯枝在风中簌簌作响,抖落最后几片黄叶,叶子打着旋儿坠入井口,未听到半点水声。
一位老者正在此处缓步前行,佝偻背上趴着的幼童,闻着远处瓦肆飘来的肉饼焦香,数着老者新添的白发,两人进入了一座废弃的庭院。
这庭院离闹市不过数百步,却像是被繁华生生割裂出的另个世界,残垣断壁上爬满枯藤,荒败无比。院中一口枯井格外醒目,井口被硕大铁笼紧紧笼罩,笼上锈迹斑斑,垂落的锁链像条条僵死的蛇。
孩童滑下落地,伸手去抠笼上褐红斑块,指尖沾满腥涩的锈屑的刹那,老人枯瘦的手突然钳住他的腕:
“莫动,看仔细了!”他喉头滚动着浑浊痰音,“这锈里掺着人血。”
孩童吓了一跳, 忙朝手指吐了口唾沫,往衣襟上拼命摩擦。
“阿公,这笼子里关过什么?”孩童踮起脚,小手不敢再摸铁栏,只能好奇往里张望。
老者的光流转,神色微微一黯,轻声道:“这……之前是一个地牢。”
“地牢?那是关坏人的地方吗?”
老者轻叹了口气,蹲下身,摸了摸孩童的头:“曾经这里关过许多人,不过都是些可怜人......”
如雷滚近的马蹄声,就是这时刺破暮色的。
七八匹青骢马如利箭般从远处奔来,为首的弱冠少年勒马而人立,蹀躞玉带上的佩刀叮当作响,剑眉下的星眸含着傲气,又有几分戾气,锦缎袍角用金线绣着振翅欲飞的鹰隼——这是艮州杨氏的族徽。
他翻身下马,带着一干人走进院落,无视爷孙两人,直奔那口枯井。围着铁笼转了几圈,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要不咱把这铁笼打开瞧瞧?”
众人立刻手拉棍撬,开了个半人大小的洞,下面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公子使不得!”随从纷纷惊叫,贵公子已探进大半个身子,腰间羊脂玉在铁笼上撞出清越的哀鸣。
接着,黑暗传来锁链的哗响,当一双琥珀色竖瞳在井底亮起时, 很快,一只怪兽便窜上了井口!
野兽脖颈处锁着锈迹斑斑的铁链,浑身长满黑色斑点,似乎难得活动一下,趴在井沿稍微舒展脊背,骨骼便爆出细密脆响,瞳孔深处同时翻滚着暴烈与阴郁。
“狮虎兽!”众人惊呼。
“是……当年镇狱司的……”阿公的喃喃声被兽吼截断,狮虎兽的皮毛在暮色中泛着青铜光泽,脊背上凸起的骨刺挂着几缕暗红的布条——那分明是囚服的残片。
众人瑟瑟发抖躲在远处,贵公子却丝毫不惧,拔刀搏斗,但空间狭小,他的施展受到极大限制。
狮虎兽似乎也察觉到了,越发疯狂反复冲击,终于,利爪触及了腰部玉带,公子面有惊惧,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随猛兽一起落入井中!
这一发千钧之际,一道奇异紫光从井中闪出, 这光如有实质,将公子身影扭曲成飘忽的剪影,之后竟蓦地消失了。
狮虎兽扑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地掉了下去,在井内发出绝望的咆哮。
众人慢慢围了上来,以为公子遭遇不测,纷纷推嚷着要下去寻找,却被老者拦住:
“这井中藏着神秘力量,不是你们能轻易涉足的,那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或许不会有事。”
众人一听,半信半疑,既不敢贸然下去,也正好有了借口作壁上观。
过了约莫半炷香时间,枯井中传来一阵微弱动静。
众人连忙探视,只见贵公子缓缓从井壁攀爬了出来,他面色潮红,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
“我……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众人纷纷追问,他却只是神秘一笑:“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说罢,弯腰向老者作揖,带着随从们匆匆离开。
老者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世间的纷争,怕是又要起了……”
孩童拉了拉老者衣袖,惊魂未定,问道:“阿公,大哥哥发现了什么秘密呀?”
老者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孩子,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的好……”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暮色彻底吞没了庭院,只有井口还泛着幽幽的紫光,像一只永不瞑目的独眼。
第一章 军师之死
青衣江的水突然变红了,这是道州城打更人赵富贵第一个发现的。
子时三刻,他提着灯笼沿江巡视时,看见江水里泛着诡异的暗红,像有人倾倒了万千朱砂,那些红色竟逆流而上,朝着无咎山万法寺的方向汇聚。
大乾国南部,无咎山,海拔千余,山势雄浑,植被丰饶,双涧相生相绕,溪流泠然,兽禽众多。
山有古刹,万法寺,始建于南北朝,兴于五代,由后周世宗柴荣三十七岁时敕令宏建,时正整饬佛门,虽并未大肆屠囚僧尼,亦未焚毁佛经,但除净土宗与禅宗外,天下佛门已然萧条衰荒。
当万法寺的晨钟第三声响起时,虎妖的獠牙刺穿了一名武僧的喉咙。
血珠顺着斑斓皮毛滚落,在枯叶上砸出暗红色的花。虎妖人立而起,前爪化作双手,胡乱抹了把脸——这个动作还带着屠户张大虎的习性。昨夜喜宴上的合卺酒还在胃里烧着,可新娘阿凤,已经凉透了,就躺在洞房的鸳鸯被上,脖颈歪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孽畜!迷途不返!”
一声暴喝震得林间飞鸟惊散。
在山腰密林处,一名英气逼人,身形修长的老僧,面对一头口爪染血的猛虎,正厉声呵斥。
这便是万法寺方丈,弘毅法师,其身蕴神通,背后是座下几名执事,此刻正合力建金刚阵结,铜钵震出的梵文在空中凝成实体。
此虎妖在无咎山深耕修炼约三百多年,后幻化成人,居然在镇上与贩夫走卒融洽相处,安居乐业,成为南门桥生意最好的猪肉屠户,白天人形贩卖,夜间虎行潜回森林捕获野猪,次日现场屠宰,价格公道,肉质鲜美。
一年余,虎妖积蓄了不菲的银钱,加上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受街坊礼遇好评,有人做媒,娶了邻村姑娘阿凤。
洞房时,错就错在酩酊大醉,未能控制兽性,虎力毕现,姑娘声嘶力竭惨叫,命丧当场。清醒后,虎妖无比愧疚,本无意伤人,却因街坊的围观堵截,为突围而伤了十多人,死亡四人。
此刻,虎妖在在山林被围,法阵弥漫,无处遁逃。
山风送来南门桥早市的喧闹记忆,虎妖恍惚听见有人在夸“张屠户的肉最新鲜”,看见阿凤羞红着脸接过他采的野山茶,而最后,是新娘惊恐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那张逐渐兽化的脸。
"嗷呜——!"
虎妖声浪整彻山林,被法杵砸碎天灵盖的瞬间,虎妖眼角一滴泪落进泥土时,远处万法寺的琉璃瓦正映着朝阳,泛起一片血色。
万法寺之所以昌隆延绵,不是因为方丈的神通,最重要的,是因为世宗的皇恩。
据传,某夜世宗行军至无咎山附近,停军休息小寐,梦境中见万法寺山门外,泥潭上有巨大八瓣莲花缓缓绽开,现出万佛。
次日,有感神迹,世宗居然对万法寺青睐有加,下令对寺新改扩建,限期两载,并称建成将亲临礼佛。然而不到两年,这位历史上首屈一指的乱世战神,突然因病薨逝,谥号睿武孝文皇帝,不得见寺。
重建修缮后,万法寺阶石古朴,殿宇森广,僧众达百余。众僧感恩世宗,闻听薨讯,皆断食三日,寒食一月,以为悼念。之后万法寺香火延绵,成为一方宝刹,直至大乾帝建国后二十余年,皇权依然恩泽万法寺有加。
近五百年来,普世与僧众同修佛法,法力分为八阶,有眼境、耳境、鼻境、舌境、身境五层罗汉法阶,以及意境和末那境两层菩萨神阶,最后便是阿赖耶境的佛阶。
据说弘毅方丈已达意境菩萨神阶多年,即将入末那境,而普通凡众,稍有天赋的便能达眼境,能达舌境的寥寥,蕴有神通的圣僧或有法术的妖魔精怪大多困于罗汉法阶,罕有机缘突破至菩萨神阶。
山下有一江,唤作青衣江,水色青且澈,江流湍急迂行于山间丘陵,江中有大大小小沙洲几十处。上古时期沿江而生文明,历经千余载,聚合成为一个中型城邦。此城原叫道州,被拥兵自重的忠义侯刘叩,武装割据。
侯爷的军师复姓端木,名彻,少幼聪颖,曾秉烛读黄石公《素书》入迷:“长莫长于博谋,安莫安于忍辱……神莫神于至诚,明莫明于体物,吉莫吉于知足,苦莫苦于多愿……孤莫孤于自恃,危莫危于任疑,败莫败于多私......”
端木彻品味着这至深哲言,如痴如醉,毫不察火烛书房,浓烟滚滚,竟不自觉,等到头发燃烧,闻到焦味方夺路而逃,险些殒命当场。
待岁壮,闯荡江湖,结交游侠豪强,端木彻结识了时为行军司马的刘叩,随军辗转四方,所出大谋小计皆是奇绝,水攻,火攻,峡谷设伏,高处投石,密林中布置陷阱,甚至使用法术夜间引导冥兵破敌,建功无数。
因其心地纯善,在攻城略掠地中严控将士暴戾,对州郊盘踞数十年的悍匪恶众却施霹雳手段,剿灭凶徒,取得不义之财一分为二,一充军费,一散财给鳏寡孤独者,日常寻对百姓少有扰乱,朝廷江湖皆广赞。
军师长期掌握的奇兵数千人,其中还有儒释道灵异者,有通兽语,有能驭火,有擅幻术,鲜有心术不正者。
他们,被称为端木军,有动天惊地的力量。
后节度使叛乱,刘叩与端木赐秉烛彻夜长谈,认清天下大势,刘叩最终接受了端木彻献计,在酒宴上暗伏部众刀斧手二十名,诛杀节度使。
刘叩亲持利刃取首级,存于紫檀匣中,快马至京都献帝,归顺大乾。
大功下,圣上恩荫,受封道州节度使,启动割据。
端木彻得副史位,授检校司空衔,然军士部属不以此而生疏远,反而仍以军师相称,尤感亲近。
割据次年,刘叩封侯,又喜得一子,取名刘弄麟。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百日宴上,流水席通宵达旦,酒流如水,一众亲信将士们都享受着这温情的一刻。而就在这热闹的屋子里,端木彻醉酒,突然站了起来,炯炯有神的双目仿佛带着一丝迷离、一丝奋不顾身:
“侯爷名刘叩,音同‘流寇’,我们道州,音同‘盗纣’,不吉不雅,需要改名。”
略有些嘶哑的话音刚落,四座皆惊,如此明目张胆,公然侵犯侯爷威严,众人不知该如何反应。
刘叩醉眼朦胧,嘴角泛起微笑,频频点头,那看似轻松和漫不经心的神态,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一股微妙的紧张气氛,寒意凛冽。
当夜出侯府,军师与这次赴宴前专门挑选的四名死士,一并策马徐行,却莫名感到一种异样气息,似乎被人跟踪了。心怀疑惑间,他回过头,发现一只黑色蝙蝠不知何时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翅膀,在漆黑的夜里并非格外显眼。
"主上?"最年长的死士,突然按住腰间淬毒的袖箭。
端木彻的喉结在月光下滚动,振翅声贴着耳廓掠过。
"速速回府。"他脸上露出一丝阴郁神色,镶铜珠的马鞭在掌心勒出青紫痕迹。
一路无话,径直回到府中,端木彻在屋内将所有书信等物,全部焚烧清理干净。夜色笼罩着宅院,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一盏晕黄的小灯在微微地闪烁。
夫人刘影此刻正在卧房,她一直在等待,等待夫君归来,突然,闻到了无法摆脱的一股浓郁血腥气,混合着龙涎香的焦糊味。
这时,她却听到了门环发出的声响,一段清晰音声传来:
“问先生夫人安!”
这声音带着姑苏特有的糯软腔调,难辨男女,却让刘影想起自己新婚夜,割破合卺酒封泥的那柄金错刀。
尽管试图保持冷静,但是恐惧已经控制了全身,她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外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的眼角开始流下泪水,用颤抖的嗓音念叨着:
“诸漏皆苦,该来的始终会来……”。
青衣江的水,便是此时开始红的。
次日,军师被发现死在自家府院的东厢房,据说是半夜回家,被结仇的匪盗盯上,尾随入院,宅中金银细软,古玩字画皆被席卷一空,家眷十七口皆被屠戮,兵士幕僚几十人皆惨遭枭首,尸横处处。
军师夫人全身遍布精钢箭头,为一石四钧的强弓弩射出所致,她精致的面容凝固在惊恐的瞬间,那些精钢箭矢将她钉在地上,像一只被钉在木板上的美丽蝴蝶。
军师死状尤为惨怖,一刀贯胸,仿佛是因为惨叫声太甚,惹怒暴徒,被割唇剜舌。更为惊悚的则是,夫人及婢女并未受辱,反军师全身衫裤被剥脱,赤身裸体,眼中带血,死不瞑目,仿佛有人搜找物件,剥脱衣衫却遍寻不到。此刻的军师,不再是笼罩在谋略与计谋中的机智之士,而是一个冰凉、孤独、脆弱的尸体。
侯爷闻讯赶来,云纹皮靴再次踩碎了散落一地的紫藤花,那些春日里缠绕的柔蔓,此刻正被碾压成泥,上面混合的,是十几具无头尸首脖颈淌出的凝血。
“封锁府门,不许任何人进出。”侯爷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棱,“违者,斩!”
然而,侯爷却首先进入了书房,门房奇石当门,雕窗木扇,苍茫岁月在这个古朴书房中留下了许多印记。房中有不少藏书,空气中弥漫着书页香气,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整齐有序。侯爷轻轻抚摸着书架,细密的灰尘覆盖着所有架子和书籍,似乎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就是一个普通、安静、平凡的书房。
然而,当他按了书架右上方横框时,听到了一个异于寻常的声音。书房内,突然出现了一个约莫半人高洞径的密道,充斥着一种黑暗和荒凉的神秘。侯爷令亲兵入内潜行,自己随后亲身试险。
“咳咳,折子拿来!”
道窄狭,仅容单人,侯爷唤过火折子,与一前一后的两名亲兵,只能在泛出微光的黑暗中匍匐前进,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时刻小心着可能突然冒出的致命机关,包括从地上突然弹射出来的铁刺、石壁上突然伸出的生锈利刃,以及不知名的恶臭毒液不时悄然滴落。
当然,这些还不够,因为他们还必须面对许多毒虫的袭击,后半段路程,艰难避开了连体孪生紫色蜘蛛、银白色一拳大的蝎子。密道长达数里,沿途有少量干粮存放,但尽头无路,一方巨石横亘前方,上刻着“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字体飘逸苍劲,仿佛乱花飞舞,不离其树。
约莫一个多时辰,侯爷最终一个人从秘道中出来后,眼神中透露着些许失望,没有人敢问他一同的亲兵身在何处。
“封了这密道。”侯爷下令,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个字,诛九族!”
他狼狈跪地,靠着已然冰冷的军师,抚尸恸哭,下令将其封堵,厚葬了军师及家眷,抚恤了那百名身首异处的府兵家属。
最后,侯爷还三登山门,请了弘毅法师率僧众下山,法事超度一月。僧众在军师府邸,设置的水陆道场精致肃穆,内坛摆放阿弥陀佛的青铜像,悬挂了毗卢遮那佛的彩绘画像,陈设高烛果品、莲花青灯,外坛放了施食席和忏悔牌。
雨夜,弘毅独自一人在棺椁前诵经,室内烛火昏暗,雨水顺着青瓦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敲出沉闷的声响,陪同守灵的四名亲兵也全部倚柱瞌睡。
无人注意,弘毅将端木彻的一枚门牙快速折下,藏于袖中,内心波澜起伏,巨浪心潮冲击着胸膛,袈裟上绣着的莲花,若隐若现。
此后,圣上口谕,刘叩改名刘无咎,敕令道州更名兑州。
侯爷广募贤才,屯兵训军,减税降赋,泽被百姓,为大事计。
十二年,沧渊一粟,白驹过隙,兑州城发生很多事,大事,小事,喜事,丧事,还有怪力乱神之事。
此间,妖精鬼怪之诡事时有发生,有狼精变身翩翩公子,鲜衣怒马,风流倜傥,一掷千金,不光在风月场所如鱼得水,还在夜间飞身入宅,糟蹋少女,并啃饮身血。
有鼠怪结群,体型如人身,持凶械,在山道里光天化日下袭击粮商,并绑劫人后放归老弱下山传话,要求贡献不超十龄的童男童女送入山洞置换,又架鼎烹汤,食童肉骨。
还有夜游邪神,一身兼雌雄两类器官,专挑在雨夜,惊雷中吸食熟睡中村民魂魄,上百人瘫痪如痴,嘴角歪斜,不进柴米油盐,高烧不止。
此番种种,不胜枚举。
然而,也有忠义异种,如一猕猴幼年被困猎人陷阱,被猎户妻徐氏所救,放归山林,猕猴修炼成精,化为傀儡戏老年货郎走家传户,到了徐氏家后得方知其夫其子被恶霸所害,猕猴暴涨三倍身形,夜潜进入庄园,将恶霸开肠破肚,扯撕下首级,置于徐氏门外。
如此妖魔鬼精,无一不为万法寺高僧所制所伏,保了兑州太平,万法寺神力也在茶余饭后被坊间传颂。
只是,人们总是容易和光同尘,在时光的洗涤中淡忘一些事,多年后基本没有人再提军师一家的血案疑云,至少在明面上,似乎也没有人关心这件事。除了两个人,侯爷和弘毅法师。
刘无咎一直在寻找军师满门屠戮的当夜,那个没有发现的,不到四岁的军师独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也公开派专人寻访,并悬赏千金,表示若能寻得,定当视作己出。
而弘毅法师一行在超度法事后,返程途中,大弟子玄天发现山脚下睡卧着一名衣着腌臜的幼童,其年龄与军师之子相仿。侯爷听闻大喜过望,特意亲率军师生前好友同僚前去辨认,但一众皆知军师之子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而此子皮肤黝黑,斜眼邋遢。
“小孩儿,嘿,看这里!”
“你叫啥名?爹娘呢?”
“说下话,给你饼吃......”
周围的人无论怎么逗,这孩儿却始终神情木讷,仿佛痴呆不会说话,对外界刺激没有太多反应。
后来,弘毅让僧众周边打听这孩子的家人,耗费了三个时辰也无果,普度慈航,最终将这个有几分丑陋的孩子带上了山。
万法寺庙的僧谱共十六字排: 澄静觉海 圆明灯弘 玄一生万 真如慧容
弘毅让这孩子拜玄天为师,取法号为一心。
一心不生,万法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