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手。”外公喝住大舅。
大舅冷着脸站住了，面子有点挂不住的骂道：“臭小子，不就找回个破烂老爸，这才两天就上房揭瓦还揍起人了，你他妈有种揍人，有种别跑，看我不削死你。”
外公的视线在范凡和红白蓝袋子之间看了一下，表情又难看了几分，“养只狗都能给家里看门，你说我养你那么大，有什么用处？”
范凡笑了，浅薄的弧度带着些许凉意，“你是养大了我，也仅仅只是养大了我，你还指望我有什么用处？”
外公愣了一下，觉过味来后看了眼范凡。
范凡这话没毛病，这家里确实没人给过他什么情分，也不指望他能还什么情分。
范凡攥紧了手中的袋子，“我收拾好我的东西就走，至于养大我这回事……”范凡嘲讽的笑笑，“我妈寄来的那些钱，足够还你们的。”
大舅一听这话燥了起来，面红耳赤的喊道：“就你妈给的那点零头，还不够你学费的呢，要跟你爸走就赶紧的，这账我就不跟你算了。”
关于她妈每年春节往家里汇款这事，还是范凡不小心听来的，估计这家里也就只有他不知道了。
范凡轻笑一声，别开脸走到柜子边准备收东西……
大舅喊道：“你擦亮眼睛，手脚干净点，仔细看好了，别拿错你表弟的东西。”
范凡的动作僵了僵。
“得了，也没个值钱东西，走吧，搁这看着碍眼。”外公阴阳怪气的说，意外的是，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丝并不明显宽容。
范凡觉得有点可笑，他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这算什么？最后一刻施舍的恩惠？
范凡眼中的挪揄让外公皱着眉回看他，啐了声，“跟你妈一个德行，上赶着往你爸那贴……”外公忽地指着他，特别大声的吼道：“你小子别在回来！扎眼！”
外公说完呼呼哧哧的走了，大舅瞥了他一眼刀子，“你妈寄的那点钱，我们可全用你身上了，把好你的嘴，别瞎跟你爸扯。”
说完也不等范凡有个回应，就黑着脸下楼了。
范凡已经习惯了，这家人就这样，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说自己想说的。
到头来，根本也没人问一句……
他这两天哪去了？
他现在要去哪？
都以为他是去找他爸？
范凡笑了，笑了好一会，觉得眼睛都笑酸了，酸得想掉眼泪。
也是，任他们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身边会有邵晟这么一个人物。
范凡打开窗吸了口气，他跟这站了不知道吸过多少口气，但是现在这一口，吸得特别舒畅。
范凡想到了一个矫情的词：“自由”，好像展开双臂就能上天了。
范凡被自己逗乐了，又吸了几口“自由”，往外看了眼，这二楼不高，也就能看到密密麻麻布满这一片的小平房。
范凡无数次看着这块城市里破落的一角，想着怎么改变现状，真的只是想而已，要踏出去做的那一步，何其艰难。
他其实是个特别懦弱的人，家里忽然破产，他没了老爸，被老妈抛下，这家虽然没人对他好，可这里就像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落脚的地方，虽然不温暖，但是能让他感到实在，好歹是个容身之地。
范凡以前觉得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现在，他多了一个能去的地方——邵晟的身边。这个地儿，非但不将就，还特别暖。
范凡想到这里，脸上露出苦恼，要说起来……他跟邵晟也就是同桌，顶多是好朋友。
好像没有立场能一直待着邵晟身边，有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涌上范凡的心头……
不行！
他要想个办法，想个一直能待在邵晟身边的办法。
范凡有些着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的视线扫过桌腿边上的中考复习资料，精光自眼中转瞬而逝。
兴许是李威也要中考的原因，大舅妈没扔这些资料。
范凡把那些资料全部放进袋子里，又把他刚放凳子上的日历放进去。
范凡直起腰的时候，他看到桌子上那小镜子里映出自己的样子。
急不可耐的向往明晃晃的摆在脸上，特别鲜活，看起来一点都不面瘫，这会他绝对是面抽！
范凡拿起镜子，对着镜子笑了笑，“你好，面抽。”
这一看，范凡还看见了自己一身的狼狈。
他嫌弃的撇撇嘴，打开衣柜拿出了那几套幸免于难逃过垃圾桶的衣服，估计也是想留着给李威看能不能派上用处。
范凡拿出另外一套同款校服，刚脱掉校服外套，他的指尖在白衬衣上顿住了，又把外套穿上了。
范凡掏出手机，这回还挺有底气的拨通了邵晟的电话，但是在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紧张地拉长了呼吸，一下下跟着那“嘟嘟嘟”的节奏走。
“完事了？”邵晟的声音懒懒的响起。
范凡听着邵晟的嗓音，莫名其妙的感到委屈，范凡觉着全世界没有人比自己要委屈了。
“怎么？要帮手吗？”邵晟的尾音听着有点上挑，范凡仿佛看见了邵晟轻挑眉梢的嚣张模样。
“邵晟，我想见你，现在就想。”范凡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抖到开岔了，这内容也不对。
邵晟在那边笑了一声，“这声音抖的，学俄语的好苗子啊。”
范凡大声的对着电话咳了几声，就是故意的！因为范凡觉得有点丢脸。
邵晟又笑了，漫不经心似的说了句，“出来吧。”
“啊？”范凡心跳有点快，该不会？……
“嗯，等你呢，在巷口这。”
范凡咧开嘴，连话都忘了回，他猛地挂断电话，迅速的扛起大包，恨不得直接从二楼跳下去。
当然，他最终的选择是——跳楼梯！
跳得那叫一个顺溜，肩上扛着大包，蹦了几蹦就下了楼，余光里能瞥到厅里继续吃饭的一家人。
但是范凡没打算再看他们一眼，他蹦下最后一个台阶，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唰唰几下就出了门，卯足了劲撒开脚就往巷口玩命的狂奔。
范凡那一身狼狈，加上那架势……看得路人纷纷侧目，猜测这是一个误入歧途招人追杀的堕落少年。
范凡在靠近巷子口那道弯的时候，瞬间刹住了车，头发随着前倾的身体猛地一荡，然后服服帖帖的落回了脑袋上。
范凡扶着墙深深吸了几口气，他在自己脑门猛地拍了一下，然后耷拉了脑袋拐过那道弯。
范凡没有抬头，但是他知道……
邵晟在看他。
邵晟就在巷口的尽头等他。
而他，终将会走到邵晟的身边。
然后——懒着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