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好骨灰，眼神里透露出无力，开口道：“现在，你信了吧。”
徐慕言眼神微微凝滞，落在我身上。
他伸手想拉住我的胳膊：“嫣嫣……”
我没有理会他，牵着妹妹的手，离开了。
寂静无人的墓园里，唯有我和妹妹的哭泣声。
“妈妈，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骨灰盒我没能保护好，妹妹我也没能保护好。
自责和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跪在墓碑前，把头深深地低下去，一直到靠近地面。
刚刚遭受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在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张牙舞爪着扑过来。
眼前的一切都在渐渐模糊，我觉得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疲倦感席卷全身。
好累啊……
神志消散的前一刻，我听到妹妹带着担忧和惊讶地喊叫声。
“姐姐！”
……
我和徐慕言第一次相遇，是在小提琴班。
他穿着白衬衫，低垂的眼眸落在琴身上，显得那样专注。
由于来得晚，徐慕言就拜托我多教他一些技巧。
我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迷惑，于是欣然答应。
一来二去，我们就熟络起来了。
那晚，他邀请我一起去海边玩。
昏暗的灯光下，徐慕言为我演奏了他人生中第一首完整的小提琴曲。
“嫣嫣，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以为会是幸福的开端，可没想到这段感情会让我身心俱疲。
徐慕言的小青梅回国那日，我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了那么振奋的表情。
前一天晚上，我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他的手机屏幕忽明忽暗。
作为他的女朋友，我以为徐慕言会要介绍我和林菲菲认识。
可是第二天一早，我兴致冲冲地打算和徐慕言一起出门时。
他却皱眉反问：“你去干什么？菲菲不喜欢和外人来往。”
仅一句话，就让我被定在原地。
后来，在林菲菲的回国派对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她。
当得知我是徐慕言女朋友时，她布满笑容的脸上出现了敌意。
哪怕我努力避让，都忽视不掉那道上下打量我的视线。
那场派对上，我除了徐慕言谁都不认识，只能默默躲在角落里喝饮料。
我给徐慕言发消息，问他去哪了。
可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直到上完厕所回来，我看见他和林菲菲在一起。
林菲菲亲昵地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以后，能不能不让她来，我不习惯。”
徐慕言宠溺地勾起嘴角，说：“好，以后都不带她。”
她是谁，不言而喻。
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明明不是冬天，可我却觉得如至冰窟。
自从林菲菲回国后，我和徐慕言独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我满心期翼的约会，每次都会被林菲菲的一个电话打断。
”菲菲哮喘病又发作了，我得去陪她，你自己吃吧。”
我忍受不了，问他能不能留下时。
他会用复杂的眼神看我，指责道：“你怎么能那么狠心?菲菲身子弱，没有人陪她不行的。”
那我呢？
我也是你的女朋友啊。
失望越攒越多，可是真正让我心如死灰的是那天。
约会被中断后，我一个人在商场漫无目的地闲逛。
却看见原本说要去陪生病的林菲菲的人，却在大庭广众下弹奏着小提琴。
悠扬悦耳的琴音对我来说像是漫长的处刑，每一个拉动琴弦的瞬间都让我的心猛然一颤。
一曲结束，徐慕言起身，走向眼前的林菲菲。
他温柔开口道：“菲菲，我为你学了小提琴，这一首曲子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以后都能万事顺遂。”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们相拥在一起。
与此同时，我的一颗心沉入谷底。
原来，我和他的爱情，就是一场独角戏。
就连给我演奏的小提琴曲都是磕磕绊绊，是能为林菲菲演奏一场完美小提琴曲的试验品。
……
再次醒来，睁眼是洁白的天花板。
刺鼻的消毒水味儿钻入鼻腔，妹妹看见我醒来，立马起身询问：“姐姐，你怎么样？”
回忆渐渐回笼，意识到自己是在墓园里昏倒了。
我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太累了。”
昨天和徐慕言僵持了那么长时间，我真的觉得身心俱疲。
正当我打算起身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徐慕言大步冲过来，看着我的眼神带来几分担忧。
“嫣嫣，你没事吧？听说你住院了，我很担心你。”
我不想看见他，于是转过身，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察觉到我的敌意，徐慕言没了往日的嚣张。
他凑近几步，用讨好的语气说：“嫣嫣，我……我是你男朋友，来看看你不行吗？”
毁了我妈妈的骨灰，竟然还好意思自称是我的男朋友。
我被他这句话惹怒了，猛地站起来，红着眼指责道：“我没有你这样的男朋友，你知不知道，我又多后悔认识你！”
吊瓶被扯得来回摇晃，我的手背上迅速泛起了血红。
妹妹见我情绪失控，急忙喊护士过来。
徐慕言同样看见了我手上的血迹，他忧心忡忡地上前。
“嫣嫣，你的手流血了，我-”
“走开！”
我打断他的话，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不顾手上的针头，疯狂挣扎着要远离徐慕言。
徐慕言低下头，发现我的手上，被他碰到的地方肉眼可见地变红，并起了一圈可怖的疹子。
“嫣嫣……”
腹内剧烈疼痛，我难受得蜷缩起身体。
护士终于赶到，把脸色泛白的徐慕言挤到一旁。
“病人这是剧烈的心理因素产生的过敏反应，你们刚刚让她接触什么厌恶的东西了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徐慕言的脸上没了神色，没反应过来喃喃道：“我。”
护士看着他反问：“你?”
徐慕言的头低下去，把嘴抿成一条直线。
妹妹看着我脸色苍白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她竭尽全力推开徐慕言。
“你在这里装什么可怜！我们这样难道不是你害的吗？你们兄弟两个还有那个林菲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快离开这里，否则，我就叫保安来了！”
被一把推开，徐慕言脸上没有半分怒色，反而是红着眼睛，声音颤抖道：“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求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赎罪?
怎么赎罪？
就算你把自己的命赔给我，我妈妈也回不来了。
……
医院说，昏迷是由于心力交瘁导致的，可是我的心理也出现了问题。
中度抑郁症。
我看着报告单上的字，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身为姐姐，抗压能力竟然这么弱。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病房门被推开了。
是徐慕言。
他手里提着餐盒，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嫣嫣，我给你带了午饭。”
说着，他把餐盒打开。
里面的饭菜被摆得很精致，餐盒上的标志也显示出这并非寻常的餐馆做出来的。
这些天，他一直按时来送饭。
哪怕第二天看见他送来的东西还是原样摆在那里，徐慕言也不气馁。
我忽然就笑了，开口讽刺：“徐慕言，你有意思吗？自作多情给谁看呢？”
他脸上得体的笑容僵住了，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
我继续挖苦道：“别白费心思了，你应该知道，从我妈妈死的那一刻，我们就再也没可能了。”
徐慕言低下头，像个认错的孩子一样，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
“嫣嫣，我只是想赎罪……”
我看着他这幅样子，只觉得恶心。
说话的间隙里，徐慕言的手机响了很多次。
我以为是工作电话，直到我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林菲菲。
他不耐烦地挂断了很多次。
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动作，我想起。
之前我和他在一起时，他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挂断我的电话。
徐慕言没有得到我的回答，挂断手机上的电话后抬头发现我看向窗外，早就不去管他。
他这才意识到，曾经那道一直落在他身上，充满爱意的视线，早就消失了。
多么可笑，人总是到了失去才会后悔。
妹妹进来时，看见桌子上的饭盒，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一天天的烦不烦啊！”
她把桌子上的饭盒扔到一边，然后坐在我身边。
我看出她神色明显不自然，有些担忧地问：“宁宁，怎么了？是不是刚刚去买饭遇到什么事了？”
苏语宁点点头，开口道：“姐，我刚刚……碰见徐慕瑾了。”
我皱眉追问：“他没为难你吧？”
妹妹摇摇头，说：“我没事，姐，徐慕瑾和他哥一样，还想求我原谅！多看他一眼我都嫌恶心！”
妹妹一边说一边抱住我。
“姐，我们离开京都吧，我不想……待在这了。”
京都留给我们的伤心痛苦太多了。
我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
出院以后，徐慕言没有来找过我。
本以为再也不会碰见他们了，但没想到林菲菲竟然主动来找我了。
她全然没了往日的精致，看着我的眼神全是怨毒。
“贱人！就是你勾引的慕言哥哥，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对我这么冷淡！”
想起她多次被挂断的电话，我意识到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已经破裂了。
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菲菲不依不饶，破口大骂道：“都是因为你，慕言哥哥不肯接我电话，连衣服包包也不肯给我买了！”
我上下扫了一眼，怪不得她这身衣服这么朴素，完全没有她之前的风格。
原来是没钱了。
看来，林菲菲对徐慕言也不全是爱，还有对金钱的贪婪。
我冷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一条被抛弃的狗。
“你自作自受，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菲菲被我的话激怒，瞪大眼睛，威胁道：“走着瞧，我一定让你后悔！”
本以为，林菲菲说的都是维护自己面子的气话。
可没想到，她竟然在网上爆料。
视频里，我穿着婚纱，而徐慕言站在一旁，身边还有哭哭啼啼的林菲菲。
她给自己和徐慕言的脸打码，却没有给我打码。
可眼尖的网友还是迅速认出来了视频里的男主角是徐家长子。
“什么情况?这女的是逼婚吗？”
“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疯了吧？肯定是为了钱！”
“她凭什么嫁给徐慕言啊？徐家让她进门吗？”
一时间，网上众说纷纭，舆论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妹妹一把夺过我的手机。
“姐，别看了，这群网友吃饱了没事干，在这里胡说！”
可是他们就是这样，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至于事实如何，没有人在乎。
……
视频爆出来的第一天，徐慕言来找我了。
他语气欣喜道：“嫣嫣，视频是不是你放出来的？你是不是还想和我在一起?”
我看着他这幅暗自期待的样子，忍不住破口大骂：“徐慕言，别做梦了！视频不是我放的，我恨不得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是你?怎么会呢？”
徐慕言难掩失望，仅仅是一上午的热搜就已经让他遭受到徐老爷子的责骂了。
徐老爷子平时不爱管他们这些小辈，可这热搜却实在丢脸。
徐慕言得知不是我发的后，脸色变得难堪，当即派人去查。
林菲菲被带过来时，还以为是徐慕言终于回心转意肯见她了。
她又摆出之前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哭诉道：“慕言哥哥，你好久没找人家了。”
可徐慕言的语气却十分冰冷：“那视频是你发到网上的？”
林菲菲看了一眼我，眼神得意，邀功一般点点头。
“是我啊，慕言哥哥，我给我们的脸都打了码，就是为了让那个贱人遭受网暴！”
话音刚落，林菲菲惨叫着摔在地上。
徐慕言满脸阴沉，怒声道：“你怎么敢的？谁让你自作主张?”
林菲菲见他生气了，小心翼翼地爬过来，揪住他的衣角，求饶道：“慕言哥哥你别生气，我是想帮你啊！”
可徐慕言不听，示意助理把她拉走。
这时候，助理又补充道：“徐总，我们在调查时发现，林小姐的哮喘病其实是捏造的，包括她之前一直去的私人诊所，都是林小姐自导自演的。”
此话一出，林菲菲吓得面色惨白，她不敢去看徐慕言阴沉的脸色。
“你真是好胆量，瞒了我这么久。”
徐慕言的声音很平稳，却让林菲菲身体忍不住发颤。
“把她交给警察处理吧，歪曲事实，挑拨是非，就让她在里面待一阵子吧。”
这下，林菲菲原本直起的身体又跌落在地上。
她眼神空洞，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林菲菲走后，我也不愿意久待，转身就要离开。
可却被徐慕言抓住了胳膊。
他语气轻柔完全没了刚刚的暴戾。
“嫣嫣，我已经替你教训她了，能不能原谅我?”
这场景似曾相识，不过角色却调换了。
从前他对待林菲菲的态度换到了我身上。
可没有改变的，是他依旧是以自我为主。
我甩开他的手，开口道：“徐慕言，从头到尾，伤害我最深的，其实是你。”
身后的人猛然一愣。
我继续说：“林菲菲装病，对你来说，很容易就能查清楚，可你却一直纵容她，因为那个时候你心里爱她，所以宁愿让我受委屈。”
“现在，你把对我的愧疚转变成爱意，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赎罪的心理，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说到底，你心里最在乎的其实只有你自己。”
“我和妹妹要离开京都，以后不要来烦我们。"
离开的前一天，我和妹妹去了墓园。
妹妹把花放在妈妈的墓碑前，红了眼眶。
我忍不住上前，轻轻摸了摸妈妈的照片。
“妈妈，我们要走了，以后，我们会好好生活下去的。”
寂静的墓地无人回应，唯有微风轻拂，疑似故人归来。
……
徐慕言和徐1慕瑾不知道在那里获得了我们的航班信息。
碰见他们时，我已经可以做到波澜不惊了。
上次的热搜时间，让他们受到了家里的训斥。
几日过去，徐慕言的脸明显消瘦了。
妹妹看见他们，直接当作没看见。
“宁宁，别不理我。”
徐慕瑾开口想要挽留，却直接被无视了。
刚刚抬起的手也落了戏曲，暗自握紧拳头。
徐慕言努力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可是开口那一刻，眼睛还是湿润起来。
“嫣嫣，这谢天，我已经好好反思自己了，之前都是我混蛋！我没有好好珍惜你，你能不能别走，以后，我只给你拉小提琴。”
我缓缓转过头，对上他委屈的目光。
“不用了，我会自己演奏给自己听。”
登机提示音响起，我和妹妹并肩离开。
地面草皮以飞快的速度向身后飞去，我闭上眼睛，往日的不堪与痛苦如过眼云烟消失在云雾中。
再次睁眼，一轮浑圆的日从地平线悄然生出。
眼前，是崭新的人生。
番外
距离我和妹妹离开京都，已经过三年了。
三年的时间，足够我们成长。
妹妹在这里开了一家甜品店，而我则是继续专注于小提琴。
曾经遭遇背叛的那段日子，我都不曾再拿起小提琴。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沉醉于音乐中。
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只要是我热爱的事物，我就没有必要为谁而放弃。
现在这座城市比京都更靠海，每次回家，我和妹妹都要经过那座宏伟的跨海大桥。
涛声阵阵，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故事。
伴随着每一次海浪的拍打，我心中的阴霾也逐渐消散无形。
黄昏时，经过大桥，都会有卖花的老人。
“姐，那一束花好漂亮，我也想设计出这么好看的蛋糕！”
我看向那个老人的摊子，买下了那一束被说好看的花。
“那就祝你得偿所愿吧！”
我把花束送到妹妹怀里。
猛然抬眼，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几年过去，我几乎要忘了他的模样。
妹妹顺着我的视线，也看到了他。
可现在，我却觉得释然了。
没有过多纠结，我和妹妹继续往前走。
毕竟，与不相干的人比起来，回家才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