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皆为冥渊之臣，以人化鬼，恪守轮回法则，白昼化为黑夜，良善对抗邪恶，生命交换死亡，一切因果轮回，皆有报应。吾等生于黑暗，守卫人世的光明。我们手握交换生死的权利，却不能做违背法则的事，若是吾等有人涉足那绝对禁忌领域，冥渊之中，唯有无间之狱之门，向尔敞开。”
--《冥渊.轮回书》
直到今天，莫商泠依旧困惑于当年的那一场战争。所有的记忆在易少卿对他们二人所下的咒语解除的那一瞬间轰然复苏，往事历历在目，一如往昔。
看着遥远的时空里，易少卿跪在王尊的面前一字一句的诅咒，她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那么一刻，她下意识的想伸手拉住那个抱着她往忘川河里面跳的男人，告诉他，不要这样做......
“当年冥渊一战，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若非......”
“若非是我阻止了你，你是想这样说的吧。”
她现在坐在冥渊殿的后殿里，和王尊对面而坐。对面的这个据说本来应该是在闭关的人现在坐在莫商泠的跟前，茶雾氤氲，看不清神色。
“拼着仅剩不多的冥力召唤异兽，然后呢？你想干嘛？挥师北上，打下半个现世面位，或者直接把他们灭族？”
他们该死。
她的心里一阵暴戾翻涌，可只是让她握紧了拳头，默不作声。
“可你别忘了，冥渊为何存在，为了平衡，为了保护住冥渊往生的所有生灵。若是我们的感情凌驾在了责任之上，那我们和那些自私自利没有人性的魔物有何区别？”
王尊循循善诱。
“可我们是鬼，王尊。我们又何来人性？”莫商泠看着他，不知道为何很想这么说。
“曾经我们保护他们，他们视我们为神，可现在我们依旧在保护他们，可他们却想把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我的地狱道，他们那一个人不是在用他们的生命保护这个世界，可结果呢？他们没有死在天灾人祸上，却死在了自己一直拼死保护的人的手上。”
“平民是无辜的，难道我们就是有罪的吗？”
她看着王尊的神情，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种心头陡然放松的感觉，“真正没有人性的，不是我们啊，王尊。”
她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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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商泠为人谨慎而缜密。碰上关于易少卿的事更是慎之又慎。可是她忘了一句话叫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专宠于王尊多年，仇敌多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有这么多看她不顺眼想拉她下马的人又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
“长生天的事情，先放一边。”
“不想和我说说其他的吗？比如说关于易少卿。”
莫商泠心里虽然知道他可能早就有所察觉，但是在他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和您知道的一样，商泠没有什么可辩解的。”
莫商泠定了定神，看着王尊轻声说道。
王尊的神色里意味不明，眼前的这人是他一手扶持的，从年少到现在，她向来是冥渊最锋利的一把剑，忠诚而沉默，从来不会去质疑他的决定，可她曾经唯一一次违背他的命令，是因为易少卿。
那场战争之后，他抹掉了关于易少卿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记忆，在冥渊严防死守，他自认为一切还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可是，她还是想起他了。有时候他总忍不住恶意去揣测，这个易少卿阴魂不散的是不是真的是上天派下来克他的，不然为什么，他培养莫商泠十几年，都比不上他们之间区区五年的时间？
三年前的莫商泠可以为了易少卿连命都不要，但那时候，她至少还顾忌着自己的命令，把易少卿强行送出了冥渊，用死保全了易少卿。可现在，她已经冠名正大的坐在了自己的面前，告诉他，就像他听到的那样，不是自欺欺人，她莫商泠要跟着易少卿离开。
“所以，不管我今天说什么，你都不打算改变决定是吗？”王尊说。
态度冷静的有些出乎莫商泠的意料，她原以为，虽然不至于直接把她关进无间之狱，但是一顿发怒紧闭少不了，这样的态度反而让莫商泠更加的不安。
“是。”莫商泠咬牙说道。
明明心里已经猜到了莫商泠的回答，但是王尊握着的手还是紧了紧，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商泠，我知道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怨我。”对着莫商泠，他从来没有用过自称，“可但凡为你考虑一份的人，都不会说蹿你离开冥渊，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这个时候离开，一旦出了问题谁都救不了你！忘掉今天你来过这儿，我也当这些日子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慢慢的劝说莫商泠，“他不值得你配上性命，就算是报答他的情谊，你已经为了他死过一次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莫商泠看着他，思绪飞到了不知道是多久以前，那时候的王尊刚把她带回冥渊，她还不是地狱王，也不认识易少卿，每天不是练功打坐就是冥想，日子不也是一样过？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抗拒那样的日子了？是从她越来越多次对着无辜的百姓举起屠刀的时候？还是对着这个庞大而腐朽的冥渊一次次失望的时候？
“商泠从未怨过王尊。”她说，“昔年王尊从无人冢带回商泠，直至今日商泠位列六大冥渊王之位，王尊之恩，百死莫赎。”
“那你......”
“可是，商泠从不知道，对于王尊您，对于冥渊来说，商泠意味着什么？冥渊地狱王，王尊驾下宠臣，人人都畏惧商泠，畏惧冥渊的权柄，可商泠一点都不想被人畏惧。”
“商泠想着，若是有一人，不在意商泠的过去，也不是因为王尊给予的地位尊荣而对商泠敬畏惧怕，那该有多好。”
她听见自己一字一句的说，“愿得一人，白首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