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道的禁阵耗尽了她所有的冥力，甚至献祭了她大半边的身体，直到今天她的冥力完全没有恢复到以往哪怕一半不到的水平。当时青空为了救你，拿出了她给你的无夜，说，见簪如人要我救你。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她死守萨黛城，尸体就这么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连大半边的身体都变成了白骨！我就这么跪在她的身边，一边哭一边割下她的小指骨，一边往她的心头上又捅了一刀，就为了她的心头血，因为只有她的心头血能够救你！”
“易少卿，你欠她的，这辈子怎么还得完？！”
千沫漩冷冷的盯着他，看着他从刚开始的怒击冲冠，到后来的不可置信，失魂落魄摇摇晃晃的往外面走。
她摇了摇头。莫商泠，就当是给你讨点利息吧，省得我现在见了你就不自在。
她看着隐没在大雾之中的牢狱，把无夜插回了自己的发间，头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走了。
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莫商泠一声极轻的叹息。
千沫漩发间的无夜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叮咚叮咚的煞是好听。忘川河畔，渡口的船夫大概是去接新人去了，没有人守在那里。只剩下一只破旧的小船，船身漆黑，像是被大火烧毁过一样，像是人间柳叶般的形状，只留一只桨斜斜的放在船头。
千沫漩嫌弃的看了它一眼，但还是捏着裙角上了船，双手一个角度变化掐诀，仅存的那一只船桨便像是掌握在了船夫手中一般平稳的摇起了桨。
夜色深沉，一如既往。
冥渊是没有白天的，这里的人早就习惯了无边无际的黑夜，只是总有那么些时刻，有些人，有些事会让人觉得总有那么几分寂寞。
“听墙角很有意思吗？”千沫漩坐在船头上，突然这一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也还好吧，常日无聊，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船行驶在河中心，却突兀的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传来，千沫漩觉得船身的左边陡然一沉，一个湿漉漉的像是水鬼一样的人从忘川河下爬了上来。
“你这是有多闲得慌，好歹也是曾经的饿鬼王，连点形象都不要了？”千沫漩轻笑一声。
“原来在你心里我还有形象这种东西，那还真是荣幸。”来人毫不客气的在千沫漩的身边坐下，勾着她的肩膀。“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是我跟着你？”
“你没发现我从上船到现在脚都没沾过地吗？”千沫漩白了他一眼，“什么重量都没有结果吃水吃的还这么重，我要是还察觉不出来那还真是蠢到家了。”
千沫漩此人，用尚明轩的话来说简直就是龟毛到令人发指。平日里的号称是一丢丢的小洁癖放大到生活中就是恨不得随身带着消毒水，凳子上有一丁点脏东西都不坐下去的龟毛，这么脏的船，能做的下去才有鬼。
是而，这艘船吃水的重量从刚开船的时候就被千沫漩注意到了。
“那看来我还得感谢你不杀之恩啊，要是你往河里打一掌，那位我估计是连命都没了。”秦淮安耸了耸肩。
千沫漩不置可否。
忘川河被称为死亡之河就是因为没有生人可以涉水走过忘川，只有等着这渡口的船往来渡人，想来好歹也是曾经在那最高的王座上做过的人，也该有几分自己的本事。
“莫商泠.....”
“怎么了？”千沫漩问。
“刚才你和易少卿说的，指骨，是真的吗？”秦淮安问。
“不然你以为？”
“疼吗？”
“我怎么知道，”千沫漩自嘲的笑了笑，“总归疼不过她生祭生死道那个时候。”
业火加身，无人救赎。
秦淮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深不见底的忘川河倒映出千沫漩的容颜，神色莫辨。
“那你为什么要帮易少卿，在那个时候？”秦淮安道。
“不是我想帮，是莫商泠，”千沫漩吸了一下鼻子说道，“其他人撤走之前，她找到了我告诉我说离开了冥灵一族的庇护，以易少卿的性格一定会惹怒冥渊被冥渊处决，用她的无夜作为交换，到时候保易少卿一条命。”
“然后......”
“然后她就死了，连尸骨都没有凉透的时候易少卿就出事了，那时候化进易少卿身体的血，都还是温热的。”千沫漩说。
曾经她看现世，有人写过人血馒头这种荒谬又可笑的东西，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艺术的加工，直到现在她真正看到了着荒诞的一幕，却只觉得可悲。
她不知道恢复了记忆之后的莫商泠在想起那一幕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化成灰烬，清醒的感受着身体那小小的一个部分的剥离，化成血水，融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
“那....那个时候，她还清醒着吗？”过了半晌，她听见秦淮安低低的声音，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我不知道。”
“也对，再痛的都痛过了，害怕这几刀的功夫。”秦淮安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他攥着自己袖口的手微微发白。
“我觉得你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简直出乎了我的意料。”千沫漩突然说，“是从哪里听说过这些事情吗？”
“并不曾。”他的喉咙有些干涩。
“也对，若不是王尊殿下的身份尊贵，他也不会借你这副皮囊来问我这些。”千沫漩笑了笑，抬头对着秦淮安说，“我说得对吗？王尊。”
秦淮安，或者说是王尊静静的看着她许久，千沫漩也不躲闪，良久，“对，很对。”
“您好像对这些事情并不意外。”
“我曾经大概猜到了一点，”王尊站了起来，此刻忘川河上已经遥遥的可以看见另一端的河岸，“但是我没有想到这才是真相。”
“您原来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她的尸体会变成那样是因为生死道。”他干涩的说。
原来，竟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