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澜一听见这声音,马上就怂了,脚步不自主的往我身后挪。
虽然她目光闪躲的厉害,但她依然不自主的向门外瞄去。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大门外,已经阔步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这人宽面厚唇,虎目鹰鼻,面色红润,说话时中气十足。这面相放在古代,必定是个开疆拓土的将军。
没等我问话,前方的镇堂先生恭恭敬敬地说道:“东家。”
东家?
那这不就是虞家的当家人吗?
来人正是虞澜的爹!
我脑袋嗡的一下,这可完犊子了,被人堵上门了,虞澜算是在劫难逃了。
我撞着胆子,清清嗓子说道:“是叔叔吧?”
这男人瞪起大眼,冷哼了一声,怒喝一声:“虞澜!”
虞澜浑身一颤,有些哆嗦的看了过去。
这下,我忍不住心中念叨,想不到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有人能降住她。
虞澜从我身后挪着碎步走了出来,一脸的不安,怯喏地说道:“爹。”
虞澜的父亲口中带着不可抗拒力量说道:“我真是给你惯上天了!什么事你都敢做,要是你爷爷还活着,今天得连我一起揍。”
虞澜委屈巴巴的站在我身后,一声不吭。
虞澜她爹一把拽住她,说道:“赶紧给我滚回家!”
按理说,这是人家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话,可虞澜是为了帮我,才闯了大祸,我不能一个屁不放!
我先是恭敬的给虞澜的爹鞠了个躬,我轻声说道:“晚辈禅寂,斗胆冒犯,今日一事,实属着急,故而冒犯,您千万别怪虞澜。”
话说完,我也没抬起身子,而是一直保持鞠躬的状态。
他斜眼撇着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说道:“还算有点教养。”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千万别跟我说着急,虞家稳定这么多年,全仰仗着规矩二字,谁也不能破!就是火上房了,也得按照规矩办!”
这人说话声音不大,但字字如山,气场极强,压得我头上的汗直往外冒。
我躬着身子继续说道:“是,虞澜坏了规矩,这规矩也因我而坏,您说什么结果,今天我都接着。”
可他对我这番话并不买账,冷笑着说道:“你接着?你凭什么接着?”
言语之中,尽是不屑。
我明白,这种强势了一辈子的人,千万不能跟他硬来,必须顺着他走,可又不能一直被牵着鼻子走,我必须找到他的软肋。
我紧忙说道:“您说的对,我不配接着,但,医者仁心,这件事您总不能否定吧?”
“医者仁心”这四个字是扁鹊当年留下来的,虞家的药铺一直按照老规矩来,这四个字,便是他的命门!
果然,他听见这四个字以后,明显愣了一下,他不是不敢反驳我,而是不敢否认这四个字的力量。
我趁热打铁地说道:“屋内躺着的几位师傅,均是清风观正派人士,建观多年,行善积德,您虞家铺子庙大神广,赏我点药渣子,您看,这不为过吧?”
我刚才用话不软不硬的怼了他一下,现在我有意把自己的位置放低,是为了让他舒服些,毕竟,我是为了救人,而不是打嘴仗。
虞澜他爹听见这句话以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眼中没有好人坏人,只有病人,行善积德或是逞凶作恶,与我而言,都一样。就算是个好人,也不能逾了规矩!”
说着,他过来把虞澜往外拽。
我连忙接着说道:“晚辈斗胆问您最后一句,问完以后,我送您离开。”
他撒开虞澜,冷冷地说道:“问。”
我问道:“规矩是死的还是活的?”
他答:“死的。”
我又问:“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他犹豫了下,回答道:“活的。”
这下,我笑了笑继续道:“那您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死规矩,而不救治活人?您的心里,真的有医者仁心这四个字吗?”
这话说完,四周闻针可落,一片鸦雀无声。
我缓缓的站直了身子,眼神毫不退缩的看向他。
这是我最后的办法,也是我在赌,要不他留下救人,要不让虞澜和我就此决裂。
我也不想如此忤逆他,但他这人太倔了,不逼他一把,他不会和我讲道理。
屋里的气氛有些压人,虞澜的表情极其复杂,我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澜她爹终于说话了:“我当家将近二十年,从我上位到现在,你是第一个敢这个跟我说话的人,我五十多岁的人,被你教训一顿。”
我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眼神中强装着镇定,我已近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可他马上就笑了出来,这一笑,我更慌了。
让我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对我有些赞赏,他说道:“年轻人,敢想,敢说,挺好。你就不怕我生气?”
我直言不讳地说道:“怕,但我更怕我师傅治不了病。”
他看我眼神有些变化,咂咂嘴,说道:“能念着师傅好的年轻人,现在越来越少了,百善孝为先啊。”
我不吭声,而是听他继续说。
他思考了良久,又换上威严的口气,对着虞澜说道:“仅此一次,再有下回,打断你腿!”
我和虞澜同时松了口气,这老先生多亏没发飙啊。
虞澜的父亲离开了,但是留下了一句话:“医术的事儿,弄不懂就来药铺找我。”
他一走,虞澜长呼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说道:“你胆子真大啊。”
我哈哈一笑,说道:“你当我不慌啊?那是你爹,怎么说也是长辈,我这么跟他说话,我心里也哆嗦。”
虞澜坐在凳子上,缓了半天,才娓娓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家规矩特别大,你知道我为啥不愿意回家住吗?只要我一回家,早上起来必须得给长辈请安,一个都不能差。吃饭也不能按照我的想法来,每天都有固定的标准,这都不算啥,最重要的是,吃饭的顺序都不能改,必须先喝汤,再吃菜,最后吃饭。”
听着虞澜一说,我头都大了,虞澜这性格像个男孩,活泼好动,性子还急,哪能受得了这种约束?
虞澜从一开始的讲故事,已经变成了大吐苦水,她继续说道:“这刚哪到哪啊,规矩多了去了,比如,女孩子不能进铡药房,来例假了不能摸药。哎呀,烦都烦死了,我爹就是个老古板!”
我故意说道:“你就不怕你爹没走?”
一句话吓得虞澜马上闭上了嘴,侧耳听着门外的声音。
虞澜很用力的拍了我一下,嗔怒地说道:“你可别吓唬我了,不过,话说回来,我爹这人虽然古板,但是为人很正派,能让他认可的人不多,我印象里,你是第二个。”
我好奇的问道:“第一个是谁啊?”
“药铺的梁子,孙老先生。”虞澜淡淡地说道。
说实话,我心里确实有点得意,能和老先生齐名,是种荣耀。
可我目光一瞥,看见里屋的门,所有得意转眼烟消云散,和现在的困难比起来,这些虚名算个屁啊?
屋内突然传来师傅有些虚弱地声音:“禅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