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云合很是震惊,手用力按着桌面让自己镇定。
无争依旧语速平缓的说:“我说过了。皇帝陛下的病是被人下毒所致,经年累月,毒入五脏,年事已高,无力回天,全靠定魂珠撑着。”
云合揉揉眉心又道:“可是,宫里的吃食都有人试毒,他又是皇帝。”
“量…量很小,试毒人的身体状况,还有服用毒物总量是有差别的,不被发现也很是正常。”
事态已经这么严重了吗?到底是谁,连皇帝都能下毒。
“他本人知道吗?准备怎么追查?”
“自然知道了,我会暂时在这里住段时间帮他怎么调理,多延续些时日罢了,只有你能信任,你来查下毒之人吧。”
云合试探的问:“他的意思?”
“是。”
云合揉着自己的心口。
“师兄,你……”清月关切的问。
云合连忙摆手:“无妨。”
“他还有多久时间?”
无争慎重的思索了一下:“不清楚是怎么下的毒,从现在开始调养,不出意外,至多三年。”
云合有点失神:“那……麻烦师兄了。”
“我还要去制药,你们两个忙吧。”
“好,清月你去送一下师兄。”
四下无人,他把拳头重重在砸在桌子上。他自觉对皇家无情,可是连最有权势的人都被下毒,他有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究竟到什么地步才不用受命运捉弄?
做那劳什子的神仙吗?若是神仙真的可以随心所欲,他怎么会从云宫跌落凡尘。
“师兄,你怎么了?”
云合感觉可能是自己的表情太过严肃,立刻一展笑颜:“没什么,我们去看看皇帝。”
老皇帝听闻他来,就屏退左右。清月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到殿外等候。
皇帝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就用略带虚弱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我年轻时,曾私自出宫游历,认识了你师父,与他同游过。”
“师父以前提起过。”
“那段日子是真的快活,管他什么边境危机,也不用操心黎民百姓的温饱,更不用在意朝堂如何。”皇帝看着云合,他从栖灵山而来,眉眼间没有江湖人的桀骜,那清淡的眼神就好像这世间没有他关心的事。比起自己年少时的热血,他显得安静许多。
“我在这宫城里困了许久,有一年冬天,临近除夕,下了一场雪,我闲逛时,在宫墙角看到一个小侍女,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雪,小心的握了一个雪球藏在袖子里,似乎是看到了我,慌张的跑了。那就是我第一次见你母亲。”
云合的表情并没有他想看的震惊,眼神只有一瞬的恍惚。
“我本来想给她名分,只是刚好赶上年节,就准备过节后再提,可是过完正月十五她就不见了,我把各宫各殿都找了,没有找到。直到你出现我才知道,她是赴川的战俘。”
“你师父来宫里见我时,你已经六岁了,我第一次见你,我即想让你留在身边,又想让你此生清闲无忧,所以我问你,要不要留下。虽然你拒绝的不假思索,可是这也不能怪你。”
“我对你有愧,所以想着依你所愿,让你过那闲云野鹤的日子,给你起名叫云合。可让你下山来的却还是朕…”
他的话在云合的心里激荡起层层涟漪,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是皇帝取的,他一直以为是师父给取得名号,他假装咳嗽,平复一下:“修行在心,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几日朕想歇息,暂且不上朝,你替我去书房议事,如若不懂,让杨家的小子来,下毒的事…”他见云合皱了眉,不由的停顿一下,“此事过于隐秘,还需要暗中查明,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云合把他的交代一一应下,领着站在门外的清月一起去往书房。
书房的议事阁内,已经站了几位朝臣,年龄不一,看见云合只是稍作迟疑,就跪下请安。
云合有些无奈的靠着桌:“都起来吧。”对一旁宫人吩咐到,“去搬几把椅子,大家坐下慢慢谈。”
老几位坐下,在云合的眼皮底下互相挤眉弄眼了一阵,云合实在看不下去,干咳几声:“有什么事就说,难不成几位是到这儿喝茶的吗?”
“下官礼部尚书崔又生,”这其中一个年龄大的老头先拱手行礼,开口道,“皇子殿下的册封大典在即,臣之前提议追封文氏为文妃,好在册封之时,告天的文书上书写,以示恭敬。”
云合拿不准,这个时候拿自己母亲出来说事,是不是存了讨好自己的心,撇着嘴角反问:“这件事很急吗?”
“册封在即,还是早些定下的好。”
“行,我知道了。先捡其他重要的说吧。”
“另外礼部还有一事,胡蒙想要和亲。”
云合反问道:“北边不是还在打仗吗,战况如何。”
另外一位递上文书:“回殿下,西北干旱,战况比较焦灼,久攻不下,怕是还要拖延。”
云合仔细看这个人,虽有一些老态,但依然能看出威武:“你是?”
“微臣兵部祖烈。”
“你觉得现在适合和亲吗?”
“臣以为,此时难以攻克,入冬更是徒增伤亡,不如养精蓄锐,徐徐图之。”
云合点点头,又问礼部的老头:“和亲是怎么个和法?”
“依云公主年已十六,可担和亲之任。”
云合摇摇头:“既然是缓兵之计,如此岂不是又搭进去一位公主?”
老狐狸眼睛一转,回道:“那就让胡蒙嫁一位公主来,八皇子是储君,自然是要添几位侧妃的。”
“嗯?为什么是我,没有其他人了吗?”
旁边立刻有人接腔:“九皇子倒没有正室,齐王也年满十六,可娶妃。”
云合假装不在意的瞟了这人一眼:“行,我知道了,回头我问问他们意见。”
“还有什么事吗?”
“禀殿下,今年万客山庄比武的榜首已经入京,您看如何安排?”
这比武竟然还有朝廷的事,也是,如果官面上不支持也很难搞下去,想到这里云合问道:“以前都是怎么安排的?”
“江湖人,放荡惯了,难以当重任,有些领了闲职,到最后也是挂印而归。唯有婷芳姑娘成了淑贵妃的贴身侍卫,已经在任快十年了。”
能在那种比武上胜出的年轻人,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你们招人前来却给个闲职,不就是逼着人家自己走吗?心里如此想,嘴上却说到:“我看看人怎么样再说。”
“殿下,马上就要进入汛期,南方恐有水患,还是早些准备。”
这个老头一直没有插话,等没人开口才缓缓说道。
“这是大事,你先拟个方案,之后带上相关人等一起讨论一下具体的人员调动。”
言闭,几人又面面相觑。
云合又问:“还有何事?”
“回禀殿下,今日李相告病,各部的折子都已经递上来了。”
云合这才注意到书桌上那一堆,并不是什么摆设。
“这些?都是?”
云合揉揉脑门:“你们先下去吧,我慢慢看。”
等人去走后,云合立刻让宫人招杨念卿入宫。
杨念卿匆匆而来,只看到双眼失神的云合和乱七八糟的折子。
云合从书桌后起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把我坑来的,你得帮我。”
杨念卿嘴角露出那种已经了然的微笑:“我们慢慢来。”
云合拿起其中一个折子问:“你看逍遥王想回来,他是不是要来弄死我?”
“我觉得他是存了这个心的,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云合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那帮大臣都急死了,这一件事都写了十几道折子。”
“你看就剿匪这一件破事,又能写七八道折子,你推荐你的人,我推荐我的人,都抢着要立功。”
“殿下,你先坐下,这些事我们一件一件的来理清楚。”
云合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又坐了回去,沉吟片刻,起了个势:“开始吧。”
杨念卿把手里的折子大概看了一下:“逍遥王想趁你大婚,入京都观礼,理由很漂亮,但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这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只管回绝,让下面的人想理由。”
云合接过折子,画了几个叉。
杨念卿摁住他的笔:“注意这些劝谏的名字,那些让逍遥王进京的人,其中肯定有人是被买通的,当然也有人是依制而言,这些就要您以后慢慢分辨。”
云合甩开他的手,他不以为意,翻开另外几本,仔细看了一下:“剿匪的事情让林家的人去,一来他们几代人领兵,不会出什么问题,二来您与林帅的孙女有婚约,可借机示好。”
听到婚约,云合叹口气什么也没说,接过折子批注。
“册封你母亲文氏的,可以答应,下面的人示好,可以适当的接着。”
“今年比武出来的身手确实不错,多事之秋你可以留在身边当个贴身护卫,我问过宋大哥,出身世家,底子干净。”
“战事焦灼,此时和亲还需拿出点诚意来。您和公主之间需要有个决断,九王和齐王和亲略显草率,如果非要在他们两个之间有决断,最好能加封。”
“林相此时称病是想试试你的水,此人八面玲珑,做事颇有手段,你刚开始要依仗一下老人,但也要培养自己的心腹。”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云合从折子后面抬起头问:“你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
“我要走了。”
“恩?去哪?”
“去防水患,我接您回来的事情瞒不住的,有人觉得我在都城碍事,要把我支出去。”
云合思索了一样:“我可以让你留下。”
杨念卿摇摇头:“我不走,他们怎么露出马脚?”
“您师弟在,我到不怕有人明着伤您,只是暗箭难躲,我找了一个心思细腻的人,让她随侍你左右。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宋大哥,或者我父亲。相伴多年,我知他们品行。”
杨念卿说完跪地行了大礼。
云合看他俯身在地,突然问道:“你连自己都算计好了,这样值得吗?”
“我只是,不想再留遗憾。”
他站起身来,温和而又坚定的直视着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