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不用去找那个公主了吧?”清月难得用一种试探性的语气跟林间醉说话。
“这得看你是师兄的意思。”
“其实,我一个人去查也能查出来。”
林间醉甩甩云袖,换了个姿势:“可你一个人什么都办了,还怎么看你师兄吃醋呀?”
林间醉心想,我也很难呀。两位大佬谁的话都得听,哪件事都不好办,一个功夫高,一个权利高。不由的叹口气反问道:“那个姓杨的过来,为什么你师兄要把你赶出来?”
清月摇摇头:“不知道,许是怕我担心。”
前厅,来访的是杨念卿的养父,杨文正。
“念儿听说了那件事,就让我去查婷芳,这是关于她的一些书面记录。”
云合接过他递来的记录,翻看两眼,又问:“杨大人断案如神,觉得婷芳有没有可疑之处?”
“有。”杨文正做事很板正,表情亦是如此,给人很笃定的感觉:“当年推荐她入宫的谏官,有的病逝,有的出了意外,如今都不在朝,臣觉得蹊跷。同年宫内还有位掌宫死于心疾,次年元宵,皇六子羽王夜醉,在后花园溺亡。”
云合听到羽王溺亡,心里堵了一口气,不由得揉自己的眉头:“您怀疑她参与刺杀皇子?”
杨文正摇头:“臣断案讲究证据和动机,她都不具备,不能说就是她,但也不能排除嫌疑。”
“说起这个,我其他几位皇兄的死,您觉得有蹊跷吗?”
“虽然明面上结案,但臣心里始终有疑问。”
云合请他详谈,他就直奔主题。
“当年羽王出事的池塘离兰贵人的泽郁宫最近,他的母妃皇后娘娘爱子心切,到圣上面前指责兰贵人,兰贵人对五皇子有养育之恩,五皇子出面与皇后争执,最后被打了板子,回府养伤,心气郁结,最后死于心疾。”杨文正先阐述事实,接着又说出自己的推测,“五皇子的母妃杨氏当年也是死于心疾,臣特意去杨家问过,他们家的心疾从来只有女子会发作,尚未有男丁发作。这是蹊跷之一。”
“次年春猎,三皇子景王从马上跌落,摔断髌骨,不治身亡。而那匹马却失踪,臣怀疑有人在马上做了手脚,上书请护林军协查,未曾找到马的尸首。这是蹊跷之二。”
“齐贵妃知道景王薨逝,受不了刺激得了癔症,七皇子怀王也是齐贵妃所出,遭此变故,一蹶不振,两年后也病去。臣当时查到药似乎有问题,那名太医在家中自缢,此为蹊跷之三。”
“七皇子丧期,先太子与人饮酒,从酒楼跌落。先太子自小敏言慎行,不是放浪形骸之人,当时饮酒的因由也是蹊跷。”
“五年前,文渊阁苏大学士突发急症,时日无多,向陛下乞骸归乡。苏学士是二皇子的授业恩师,二皇子请命去送,因怜恩师病重,特改水路。夜遇暴雨,船触暗礁,二皇子救下苏学士的小孙子,自己却溺亡。”
云合深吸一口气,掰着剩下那根指头:“老四我知道,被雷劈了。”
“四皇子临王体弱,加上信一些鬼神之道,皇室人丁凋零,陛下想委以重任,他心里慌慌不安,去承天寺祈福,晴空落雷,魂归凤凰台。众人都说是德不配位,遭天谴,臣觉得也是蹊跷。皇族世代在承天寺祈福,上达天命,乃是福地,不可能无缘无故落雷。当时就飞书栖灵山,请修士来看,排除了有术法作怪的可能。”
云合点点头,四皇子临王的事他是知道的,当初是掌门跟无心师兄一起去的,无心师兄刻板又严谨,应该不会去出错。
“老九呢?”
“九皇子瑞王的王妃,生产时血崩而亡。瑞王为其送殡,路上遇到伏击,瑞王重伤,加上丧妻之痛,卧床不起。正是瑞王出事,才使得临王更加惶惶难安。后来,许是牵挂幼子,瑞王竟又好转,只不过伤了眼睛,从此落下眼疾。”
云合吐出胸中这口闷气:“冥冥之中,总觉得好像有人想让我下山。但这些如果真的是有人谋划,那还真是不可小觑。”
“殿下要时刻小心,局面若落到齐王和衡王之间就有些难以收场。”
云合知道这个人不参与那些朝剧的斗争,反倒释然的问道:“听杨大人的意思,不希望这两位小殿下继位。”
“他们背后都有一群人,无论谁获胜,都要背负一群人的利益,而落败的人下场不会好。如今,皇室凋零,理应保全血脉。胡蒙窥我边界,更应团结一致。这两年天不随人愿,洪涝两灾严重,百姓需要休憩,希望殿下能稳住局面。”
云合不敢直视他热切期盼,将这些事情在心里捋了一下,大概是老六先走,然后老五,老三跟着是老七,老大,老二,中间老九没死成,最后是老四轰轰烈烈。
“我发现一个点,老九跟别人不一样,其他人出事都能说是意外,老九明显是人为。”
“死侍所为,没有留下活口。”说到这里他刻意的停顿一下,“不过身上有一个特殊的标记。”
“什么标记?”
“臣记录在洗雪间的档案里,一直没有查到出处。”
云合有些激动,觉得自己接近答案了。
“那你回去找找,找人给我送来就行。”
杨文正不是一个爱说客套的话的人,听他这么说,就要告辞。
云合将他送到东林苑外,目光久久不能离开。十年前他见过一次杨文正,也是那一年去的桃源山,远远的看他和自己师父一起办案?从那一年开始,他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可是这个人这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满怀心事地转过身,就看到清月和阿龙等着自己。
“那个家伙还没回来?”
阿龙知道她指的是凌云诸,接过话来:“按理说已经去了两天,他们家的京城也有分店,稍微打听一下,也该回来了。”
“恐怕又要生变数,阿龙出宫去找找他。”
林间醉撇撇嘴:“好吧”。大佬吩咐的话,她很不情愿的答应了。
“等一下,你明天去找宋一刀一起。你耍小聪明还行,功夫就太差了。”
林间醉不知道是该感谢他对自己的照顾,还是该记恨他低看自己本事,总之为了安全,她硬着头皮去了洗雪涧找宋一刀。
云合千头万绪,没有目的在宫里闲逛,六皇子羽王溺亡的池塘已经被填平,旁边的宫殿寂静的像是没了魂。
云合走到正门,匾额上写着“郁泽宫”。
“师兄,此处的灵气枯竭,好像有人特意破坏了。”
云合点点头,表示明白,他推开门走进去,却见四处收拾的十分利落,没有想象中的落败。又走几步,就被一个宫女叫住。
“你们是谁,来郁泽宫干什么?”
云合诧异的回头,他以为此处已经没有人了。
“我是刚回来了八皇子,宫里还不太熟,走到这有点不太认路了。”
宫女慌慌张张的跪下问安。
云合让她起来,自己走到避雨的长廊坐下:“这里住着什么人呀。”
“回殿下的话,兰贵人一直住在郁泽宫。”
云合点点头,这个女人好像也没有孩子,抱养的孩子也早逝,这院子倒也和她的心境。
“兰贵人身体怎么样?”
云合刚问完话,就听背后有脚步声,一位穿着素朴的中年女人走来。
云合跟她见礼:“云合见过兰贵人。”
兰贵人的眯着眼睛仔细想想,也没想起他是谁,只得问:“你是?”
旁边的宫女回答到:“是八皇子殿下。”
兰贵人有些诧异:“你,怎么会到我这冷僻的地方来。”
“我刚回来,宫里还不熟,有些不认路,就走到这来了。”
兰贵人点点头:“如果不嫌弃的话,在我这喝杯茶吧。”
云合没多想就应下了,几人走到中庭的亭子里,清月就扯着他的衣袖悄悄说道:“这院子四角都有古怪,要我去查吗?”
云合先让他安静,不动声色的跟兰贵人交谈:“兰贵人这里安静,我在东林苑日日聒噪,还有些羡慕。”
“易儿走了以后,院子就冷了。陛下不常来,底下人有门路的也去别处,只剩下几个体己的作伴。”
“我师弟是我们栖灵山天赋最高的,他刚才跟我说你们这灵气似乎有些奇怪,可否让他仔细查看。”
兰贵人微微一愣,然后说道:“我这宫里也没什么,想看的话就随便看看吧。”
“那你自己去查看,我陪兰贵人说会儿话。”
清月速度很快就消失在拐角,没几下云合就找不到他的影子,回过头来,却看见兰贵人一脸慈祥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扭过头去。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是在这个院子出生的。”
云合震惊的抬头看她,满脸不可思议,他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像活在宫里的幽灵,查无此人,母亲去世后就是一些相熟的嬷嬷照顾自己。母亲只告诉过他的生日,其他的也并没有提及。
“你母亲文若,那时差不多就和你那位师弟一样大,说话磕磕巴巴,那年轮值到我的宫里,晕倒在花坛边,被我看到,我悄悄的给她找了熟悉的太医知道她是有了身孕。对于皇室来说,这是喜事,可她却求着我不要说。”
云合不解:“她为什么不说?”
“她说她是战俘,本是亡国之人,就算你是得到皇子的身份,也还是流着战俘的血,还不如做个普通人,平安喜乐一生。”
云合咧着嘴苦笑,我何尝不想安乐一世。
“我的母亲是皇帝的乳母,也懂得接生,于是我就安排你母亲在我宫里,秘密生产。看到你后,你母亲却又不忍心将你送走,我也心生不忍,我们就准备等你断奶后,由我的贴身侍女带你出宫,当自己的孩子养。可是你的母亲不久之后就身患重病,而我又要抚养易儿,陛下时常来探望,你母亲偷偷带你出了郁泽宫,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
云合附和着:“原来我们还有这些渊源。”
“知道你去了栖灵山,很为你高兴,也算是趁了你母亲的心。最近听说你回来要做储君,怕是你母亲当年想都不敢想。”
云合的这些年已经看淡了,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原来还与这里有些链接,甚是奇妙。
“您这些年久居深宫,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兰贵人有些不明白他的话:“你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倒也不是,我也是修行之人,总觉得这宫里的灵气不怎么稳,所以近来总是跟师弟到处转转。”
“你如此问,我到想不起来什么,改天想起什么再跟你细说。”
清月已经回来,向云合回复:“师兄我有一点发现。”
“什么?”
“不方便说。”清月耿直的回答。
云合陪着笑跟兰贵人解释:“山门里的规矩,不能坏了天机,您见谅,我们先告辞,改天来看您。”
兰贵人倒也不跟他计较,把他们送出了郁泽宫,看着西方的天色,双手合十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