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辊是京兆府的法曹,作为长安官员,他的品阶不高,但自古官场看权不看品。
手中有权,即便是个九品的小官,亦是各方拉拢之焦点。
手中无权,只有虚名,则依旧被人敬而远之。
吉辊就属于那种品小而权大,位低而势高的角色。
特别是吉辊还是右相身边的红人,是右相对付其他派系最有利的爪牙。
所以,在吉辊死后,相关的文书就落到了右相的手中。
“吉辊东市而亡,吉家被暴民所侵,京兆府捕头叛乱……”
右相文书直接摔在了地上。“废物,废物,都是废物!堂堂一个京兆府的法曹,竟然被一群暴民打死,家还被偷了?他在想什么呢?一群贱民的手中,能弄出多少钱?多去几趟商人那里,钱不就有了?”
旁边,御史中丞杨珙缓缓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右相,吉辊做事太过毛躁,不分轻重,这样的结局,实乃命中注定!”
右相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文书上,只有结局,没有起因?衙参期间,吉辊不在府衙办案,而是去了东市,到底所谓何事?”
上书的官员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右相,这件事请容下官单独禀报!”
“不必了!这件事在东市发生,迟早会传遍京师,你单独禀报并无用处,直接说吧!”
“喏!”
杨珙等人也竖起了耳朵。
民变可是大事,这种发生在长安城内的民变,那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吉辊是右相府的人,如今却被百姓乱刀砍死在东市的街头,不弄清楚,实在是寝食难安啊!
“此事,与府上的十三小姐和镇国公世子有关!”
随即,小官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当右相听到吉公子欺压老菜农和鹑火时,并没有什么表情。
苏铭出手,吉公子被打,以及打手被愤怒的百姓当街砍杀之后,表情有些严肃。
可当他听到自己的女儿是被苏铭硬生生的拉入战局,且一直与苏铭配合默契时,右相的脸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多了一丝笑容。
这一幕,让在场的杨珙等人露出了疑惑之色。
这件事,右相大人不应该生气吗?
为什么会如此开心?
一切汇报完毕后,右相挥了挥手,将人遣离。
杨珙上前一步,好奇的问道:“右相大人,苏铭是镇国公之子,我们当如何处置苏铭?”
右相摇了摇头。“我们不会处置苏铭!”
“为何?”杨珙愣了。“长安皆知,吉辊是我们的人,他再不济,也不应该死在乱民之手。苏铭是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若是不加以惩戒。以后,外人将如何看待吾等?”
“是啊!苏铭必须严惩。”
“若是这次不加以惩戒,今后碰到苏铭,难道还要向这个小辈低头吗?”
“吉辊之死事小,丢了右相颜面事大啊!”
……
“聒噪!”
李九郎斥喝一声,面容严肃的说道:“先不说苏铭的身份,就他今天做的这些事,你们以什么理由惩戒他?”
“就他和吉家那个傻儿子的冲突,顶多算是两个纨绔之间的互殴!这种事情,长安城每天都在发生。若是吾等开了先例,那今后小孩子打架,是不是我们也要下场?”
众人瞬间沉默,不再说话。
李九郎继续说道:“至始至终,能攻击的点,就只有吉辊的死。可吉辊是死在百姓手中的,而且,事先吉辊也承认了他自己的罪行,愿意做出赔偿。这件事虽然是苏铭逼的,可在陛下眼中,这叫什么?”
杨珙蹙眉,而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叫维护正义?”
右相点点头。“不止是维护正义,更是维护皇权。不要忘了,苏铭的身上,还有一层身份,那就是驸马!”
“长安是大奉的长安,是陛下的长安。吾等,只是陛下的臣子,是帮陛下看管大奉官员。”
“若是放到各自的家中,就是各级的管家。家中的管家欺压仆役,引起动乱,你的女婿帮你平息了动乱,杀了管家,增加了主家的威严。你是要教训自己女婿,还是要为那个死去的管家报仇?”
这句话一出,杨珙瞬间沉默了,其他人也各自无奈的闭上嘴巴。
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比不过陛下的一道旨意。
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陛下来做裁决。
他们的意志和想法,在圣意面前,毫无作用。
右相继续说道:“这件事,我们不仅不能惩戒苏铭,还要以此为基础,宣扬苏铭大义为公,不畏强权的行为。”
什么?
不仅不惩罚?
还要表扬?
这里面的背景板,可是右相派啊?
这一下,所有人都不理解了。
杨珙更是一脸惊愕的看着右相。“右相大人,如此一来,我们右相派就成了朝臣的笑柄了啊?”
右相轻轻一笑,拍了拍杨珙的肩膀。“等你明白了本相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本相就可以帮你谋那左相之位了。”
听到“左相之位”这四个字,杨珙愣在了原地,脸色渐渐激动。
现在的他,距离左相之位,还差的很远。
甚至,机会还不如大理寺的卢植。
可现在,他得到这么一句话,就等于是已经有了成为左相的资格。
等到了真有机会的时候,右相会全力帮助他。
这种承诺,在官场上无比珍惜。
周围的官员在右相走后,也都在恭喜杨珙。
可只有杨珙自己知道,自己虽然有了这个承诺,可真的不懂右相为什么要宣扬苏铭的事迹。
宣扬这件事的后果,对右相一系都没有任何的用处。
毕竟,官员贪腐这件事,世人皆知,可却不能拿在明面上用。
因为这不光是双刃剑,还是一把可以将所有人都拖下水的大网。
宣扬苏铭事迹,就等于在明说,官员贪腐。
这和吉辊在东市承认自己的罪行,是一个道理。
陛下也不喜欢这样的官员。
可右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杨珙想不通,符玄同样想不通,当右相看到她后,符玄也提出了疑惑。“右相大人,您明明要妾身给苏铭削福,可为什么还要宣扬他正义为民的名声呢?”
右相淡淡一笑:“在这件事中,可不光是只有苏铭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