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盛夏,晴空万里无云,如火骄阳似要将青石路面烤出烟来,慕容芜额上细汗连连,焦急的跑回慕容府。
慕容府内,桂花飘白,遍地余香,慕容芜穿过垂柳森森的廊道,推开一道深黑色漆门,漆门推开的刹那,习习凉风沁人,全然不似门外的燥热,小小宅院内,水榭楼阁、回廊道道,蜿蜒曲折,一泓碧水中央,小楼独立,清幽异常。
这里极静,整个小宅院内,只有一位婢女迎着慕容芜而来,那婢女清秀如同院落里栽着的白蘋花,微微低身,声音里亦是凉丝丝的:“二小姐……”
“大少爷呢?”慕容芜轻声问。
这里,是大哥慕容绍养病的地方,平日里,他极少踏出这个院落,这里,除了这位清秀的婢女云斓,亦只有她和江岳山会来。
所以,纵然她于江岳山无爱,却是很感激他可以时常的来陪大哥说话。
“在望烟楼。”云斓引着慕容芜向里走,小楼里,两扇雕花门,梅兰竹菊、松枫荷叶,一片清幽,这小楼的主人一身青衣靠在窗边,望着窗外水波粼粼。
“大哥。”慕容芜小声叫他,慕容绍的背影很安静,他不动分毫,只是淡淡的说,“是芜儿吗?你有些时候没来了,听说,又胡闹了,而且……”
慕容绍没有说下去,慕容芜却明白了,她微微垂首不语,云斓奉上一杯香茶,慕容芜才说:“不必了,我这就走。”
不知为何,他们兄妹,原本该是相依为命,彼此依靠的,可几年来,却越显生疏了,慕容绍忽然叫住她:“芜儿……你为什么要嫁给白玉之?”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慕容芜唇边有一丝无奈的笑,她转头看着哥哥的背影:“身为女子终是要嫁人的……”
“可为什么……是白家?你与那白玉之甚至不曾相见。”慕容绍凉若河面微风的话语里终有一丝暖意。
慕容芜怅然一笑:“那又如何?总比……嫁给一个傻子要强太多……”
“岳山……”
“我于江岳山毫无儿女之情,我亦不能耽误了他。”不待哥哥说完,慕容芜便打断了他,她深知江岳山定然会向哥哥说起,而哥哥亦希望她可以嫁给一个可信之人吧?可那……都不是自己所要的,而她想要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哥哥,江岳山今天来过吗?”慕容芜问道。
慕容绍摇摇头:“不曾。”
重归冷漠的声音淡淡拂过,对话之间,慕容绍始终不曾转过身来,慕容芜却觉着心里慌乱,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了。
她转身而去,香萍跟着离开,云斓望着慕容芜的背影微微皱眉,她回身看向慕容绍:“少爷,为何不对二小姐言明……”
“算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命,芜儿……也许是太想离开这个家了……”慕容绍微微叹息,说着,轻轻咳嗽,云斓为他端上一杯水,“少爷,不要在窗口吹风了,您万要保重身体。”
慕容绍点点头,却依然没有动弹。
慕容芜急匆匆的出门,香萍跟在她身后着急的叫她:“小姐,你这是去哪儿?”
“白家。”慕容芜答道。
“白家?”香萍惊讶的看着慕容芜背影,忽然拉住她,“小姐,不好吧。”
慕容芜回头看着她:“有什么不好?事关紧急,你要么就先回去,要么就不要这么多话。”
她果真心急,从慕容家到城南白家,有一段路,到了白府门前,慕容芜却停住了脚步,莫名的有一丝犹豫。
白府,高门深墙,朱红鎏金门槛富贵逼人,只是看这大门就是极显赫的人家,比着如今外强中干的慕容府不知气派出多少。
她并不知白家有何背景,只知道是季芸亦要忌惮三分的。
而下月初十,她便要嫁进这个家门。
“小姐……”香萍小声提醒她。
慕容芜方回过心神,向门口走去,才走近一些,便被白家家丁拦住:“小姐,请留步。”
慕容芜看他一眼,淡淡说:“我找白玉之。”
那家丁上下打量起她,眼光略微不屑,见怪不怪的嗤笑一声:“每日里,找我家少爷的女子不计其数,我家少爷却未必要见……”
慕容芜一怔,这才想起,白玉之乃名冠大粤的第一美男子,想必定是名媛闺秀求之不得的佳偶,她却冷哼一声,尽管她不想,可事关紧急,却也没有办法,她看着家丁,一字字说出口:“好!便向你家少爷通传,慕容芜求见白少爷!”
她刻意加重求见二字,那家丁一惊,立时僵住了脸孔:“什么?你是……你是慕容小姐?”
慕容芜不语,那家丁恍然而悟一般:“是了,听闻慕容家二小姐从不描妆,原来……原来是慕容小姐……小的真是得罪了。”
如今谁不知,慕容家二小姐便是未来的白少夫人。
那家丁甚至忘记要去支会白玉之一声,便迎着慕容芜进门:“慕容小姐请,我家少爷正在书房。”
慕容芜倒是没客气,跨步进门,想必等下,这个家丁还要遭白玉之呵斥。
白府以青石铺地,楼宇回廊、画栋雕梁,皆有云月紫虎为雕刻,气象森严,可谓不凡,而院内一树一木,一山一石更是华美异常、其价不菲,只是整个府院显得过于庄重严肃了些,令人心中莫名压抑。
宅院内静得诡异,丫鬟仆役穿梭不绝,却皆是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神情,慕容芜微微皱眉,这样的气氛下,她直想掉头就走。
“小姐请进。”家丁推开一道门,好似慕容家一般,这道门后倒是别有洞天,翠竹掩映下的院落,清凉阵阵、清风习习,走不多时,便看见一座楼,与慕容绍的小楼不同,这座楼显得庄肃多了,上题“还阁楼”。
慕容芜才踏进去,便听里面隐隐有动静。
那家丁亦听到了,刚要出声,慕容芜却拦住他,眼神示意他不要做声,她缓缓走了两步,向内堂望去,内堂,锦帘绮窗,牙笺玉轴,香烟缭绕,只见桌案边立着一个男子,他手持一管玉笔,略一抬首,看着眼前垂眸顺眼,长发斜披的小女孩,眉头一皱,道:“你来做什么。”
那女孩似不及及笄,大气也不敢出,低声道:“哥哥。”
慕容芜门外偷偷看着,听说白家的女儿名白雪卉,与白玉之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当年,白家那一场正室之争,亦是腥风血雨,种种传闻传遍了陵州。
而白雪卉便是最终胜利的妾室刘氏所出,想来,白玉之的母亲败下阵来,白玉之该与这女孩水火不容才是,却不知中了什么邪,从小,白雪卉便对白玉之亲切非常。只要白玉之在府中,必定步步紧跟,过了几年逐渐长大,不敢粘得太紧,却一见白玉之,便连声音都紧张起来。
听她喊得哥哥,白玉之却冷冷一笑,宽而飘逸的一袭白衣飘拂而过,他伸手紧紧捏住女孩下巴:“滚出去。”
白雪卉虽然从小被白玉之凶到大,每次都被他吓唬得不敢做声,这一次却鼓足了勇气:“哥哥,娘亲说你要娶妻了?”
“嗯?”白玉之松开手,目光讥诮,“你娘还说什么?”
他不再让她滚,白雪卉心里一喜,竟忘了下巴热辣辣的痛,急忙答道:“娘还说,哥哥不能娶白家二小姐,有辱门风。”
有辱门风?!
白玉之心中冷笑,目光却平静下来:“慕容芜我是娶定的。”
白玉之转身走回到桌案前,执笔弄画,白雪卉见他转瞬便再次对她爱答不理,心中委屈,眼泪夺眶而出:“哥哥。下个月初十就是婚期,哥哥难道……难道没有听说过慕容家二小姐是个竟与些不入流之人交往的女子吗?娘说,白家丢不起这个人,若是这女人做出什么下等事,我白家……”
白玉之将笔一掷,眼神对向窗外,眉间颇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