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是另一番季节似的,却依然感受不到暖意。
终于脱险,劫后余生,慕容芜大口喘气,她貂裘在身,依然感到隐隐的寒意,又何况是白玉之?她颤颤的看向他,只见他眼角眉梢儿还沾着风雪的色泽,他依然望着高高的青雪峰。
青雪峰顶依然在云雾缭绕中毅然挺立。
慕容芜感到脸颊上温热的泪水依然不断的掉落下来:“你……”
她咬紧嘴唇,说不出话,白玉之回头看向她,对于适才的惊险,也是显得心有余悸,适才残酷的雪,差点要去了他们的性命。
“我们还活着。”白玉之脸色在日光下,融了雪,有暖暖的目光。
慕容芜泪水簌簌:“嗯,还活着……”
白玉之依旧将她抱起来,厚重的貂裘裹着小小的女子,她泪光如冰凌,只是望着他,好像这一眼之后,便再也没有明天一般。
或者说,明天……再也看不见他如此温暖的眼神!
女子身体,毕竟孱弱得多了,经过这一番暴雪折腾,慕容芜终于在白玉之的怀中便昏睡过去,脉象微弱,不知何时才能醒转,白玉之回到兰迦寺,亦感到身心俱疲,足足昏睡了一整天。
他醒来时,莫言站在他的床边,神色严肃。
白玉之缓缓起身,身上绵软无力:“我睡了多久?”
“足有一整天了。”莫言道。
“一整天?”白玉之一惊,抬头看他,“她呢?可还好?”
莫言微微低头:“还在昏睡。”
俊秀的眉微微蹙起,清瘦的脸廓被窗外日色勾勒出极好看的弧度,只是他神色忧虑:“惠云……师太说了些什么?”
“没有。”莫言沉声道,“只是公子……你可知……皇上正被惠云禁闭在这兰迦寺中?”
莫言的口吻里带了几分疑问,白玉之看他一眼,低眸说:“知道。”
“您果然知道?您可知……若是皇上受到任何一点伤害,白家……”
“我怎会不知?”白玉之似淡淡的,“可当时事出危机,我不得不先行前往青雪峰。”
白玉之说着,疑惑的看向莫言:“你又是如何得知?”
他眉梢一动:“惠云……该不会主动来告诉你。”
莫言一怔,眼光微微一动。
“难不成你一直都在跟踪我们?”白玉之目光逼视。
莫言忙道:“不!公子,以公子之能,若莫言跟踪公子,公子岂有不知之理?”
白玉之想想,似乎如此,但依然冷冷笑了:“或许,不过……也许你深藏不露,有许多我不知道的本事,也说不定……是不是?”
白玉之目光挑动,烁烁眸色敛了日色,显得更寒。
莫言全身不免一僵,将头压低:“莫言不敢。”
白玉之不欲再行追究,将一袭白衣整好,落落洒脱:“不论你是如何得知的,既然有本事知道皇上在此,想必对于此处地形已极是了解,你设法营救皇上,我去拖住惠云。”
“公子,何须如此麻烦?以你我之力,还不足以对付几个尼姑吗?再不济,便叫莫言下山去,通知十三公主,令人增援,难道还奈何不了小小兰迦寺?”莫言显得有些急。
白玉之心里一沉,他当然知道,凭借他们两个足以对付惠云。
可是……
他微微闭眼:“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兰迦寺内机关重重,陷阱无数,且惠云善于用毒,否则皇上亦不会陷在了此处,你我还是小心为上。”
“即使再多的陷阱与机关,朝廷军队若前来救驾,还怕什么?”莫言向来话不多,白玉之皱皱眉,看着他,“莫言,你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
莫言一怔,白玉之唇角一挑:“看来……的确有我所不知道的什么发生。”
莫言连忙跪下了身:“公子,莫言万死不敢有瞒公子,只是……有点急。”
“你向来是不急的。”白玉之看着他。
莫言将眼光放得更低:“公子……”
“好了,便按我说的做,你想法营救皇上,我去拖住惠云。”白玉之向门口走去,“慕容芜在哪个房间?”
“在惠云房内。”莫言答道。
白玉之眉心一皱,惠云将慕容芜安排在自己房间内,显然是想要引他前去,而且看住了慕容芜,自己便不会独自离开。
他叹口气,向惠云的房间而去。
惠云房内,依然熏着淡淡的兰草香,似乎还掺杂了杜若的辛苦气息。
兰草的香甜与杜若的苦交融成一种奇异的香。
兰迦寺的香皆是如此,奇异得令人心醉。
白玉之走进房内,惠云正坐在慕容芜床边,似在观察她的脸色。
“何必假惺惺?”白玉之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惠云并不意外:“早知道你会来。”
“哦?”白玉之走到慕容芜床榻边,“你倒是了解我。”
“知子莫若母。”惠云静静的说。
“她怎样了?”白玉之关问道。
惠云笑笑:“只是寒入骨髓,筋疲力尽而已,比着你……还算好,只是她身体更加孱弱而已。”
“要怎样才会放我们离开?”白玉之忽然看向她,目光深深的,“我是说……包括皇上。”
“包括皇上?”惠云敛住了笑,“他是自己送上门,我想李怀谨不会允许我放过他。”
“你又何必与李怀谨为伍?”白玉之不懂,为什么,惠云一定要这样做,“即使,你为了报复白家,即使……你想毁了那个女人……又为何一定要与朝廷牵扯?一定要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惠云冷冷一哼,“这世间最为大逆不道的事情,想必……不孝为大吧?”
“你休要言语激我。”白玉之修眉微凝,“你可知你如此做,若是十三公主带着兵马杀上来,你可还有命在吗?莫说这小小的兰迦寺,就是这万古山……都会被夷为平地。”
“哈哈哈……”惠云冷笑几声,“李千姝吗?哼……我倒是……不担心呢,她对倾城公子如此倾心,便不信可对他的母亲下这种狠手。”
“你不要太过分。”白玉之眸光生寒,“你威逼于我,不过因为我是你的儿子……和……胭脂泪而已。”
“对。不错!白家想要拿回胭脂泪,想要胜过慕容家,呵……若是我死了,若是我不想,谁也别想得到胭脂泪。”惠云唇微勾,“你不会不顾我的,我知道。”
白玉之心中一沉,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那也许是他最大的弱点。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况且……她手里握着胭脂泪,那是白家唯一的财富,当年也是因为它,才令父亲含恨而终。
他对父亲抱着深深的愧疚,便想为父亲完成这个心愿。
可是……
“好,你不放我们,我亦自有办法出得去。”白玉之说着,坐在慕容芜床边,“请你出去,我看着芜儿便好了。”
“芜儿……”惠云冷哼,“好,再怎样说她也是我的儿媳。”
她转身,又忽的顿住,微微回眸,看着白玉之将慕容芜脸颊上凌乱的发丝拨开,目光温柔如水,她忽然放低了声音:“不过……你倒是没有看错人,她肯为了救皇上而受我的威胁,可见明晓大义,可为了你……而冒死而上青雪峰,可见对你情意深重,倒是个不错的女子。”
白玉之修长的指停在慕容芜的脸颊上,面色却动也不动:“这一点我也是近来才发现了……”
“近来?”惠云似乎疑惑,“可你对娶她一直是坚定不移。”
“我说过……不是你想的那样。”白玉之平静的说。
“是怎样?”惠云追问,“若你说出我兴许会放你们离开。”
白玉之看看她,笑了:“知子莫若母,知母亦莫若子,你不过说说罢了,我说与不说,你都不会改变你的心意。”
“你……”惠云脸色一沉。
白玉之转回头:“若你还念在你我母子之情,便请为我们关好房门。”
惠云心口起伏,看看床上昏睡不醒的慕容芜,这个女人……这个慕容家的女人,而一再的脱离她的掌控。
原本淡泊一切,原本什么都不在乎的白玉之心里有了在乎的人,便不会任由她摆布了。
她不能……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愤然转身,将房门关闭。
站在门口许久,玉之,你不要怪娘的心狠,只是……你是娘一个人的儿子,谁……都不能比我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