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晓很想忘记某些事情,可是,每一个画面她都记忆犹新——
那是十日前,她刚从林氏办理了入职手续。
将近一个小时的地铁,加上工作的疲惫,让她觉得恍惚。
拿出钥匙,刚刚触及门锁,她只觉头上一痛,有人从背后狠狠地抓住了她的头发。
她大声呼痛,整个人疯狂挣扎着,却在看到江旭东的那一刻,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江旭东仍然狠狠拽着她的头发,不肯松手,他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我和你说过了,离林阳远点。怎么?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是吧?竟然还敢去林氏上班,你他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真他妈以为找到林阳这棵大树,就能肆无忌惮了?”
面对江旭东愤恨的指责,田晓晓感觉自己很委屈:他凭什么这样质疑她的抉择?
怎么,难道她田晓晓,就只能做他的禁脔,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吗?
“江旭东,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我和你现在已经毫无干系了!”说罢,她猛然间想起什么,伸手气急地指着江旭东道,“你他妈竟然监视我!你究竟要我怎么样?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这样的认知远远超过她身体上的痛楚,难道,她就一辈子都逃不开这样的生活了?
田晓晓感觉自己眼里充满泪水,却固执地不愿意让它掉下来。
江旭东冷哼:“监视你又如何?田晓晓,你不会以为让你过了段平静的生活,就代表你永远摆脱我了吧?别忘记了,你身上背负着我孩子的性命,你真的觉得,我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你?”
说罢,他松开手,俯下身凑近她,恶狠狠地说:“怎么?这么迫切想摆脱我,再爬上林阳的床?”
“江旭东,你他妈疯了,你无耻,可世上其他人并不都是你这样的德行!”
田晓晓竭力控制着自己,她害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和他同归于尽。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江旭东笑了:“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鱼死网破不适合你,你若是死了,我就让你弟弟给你陪葬。哦,对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那没出息的老爹现在在哪里吗?很巧的是,我一不小心竟然知道了。
“唉,田晓晓,你还真是可怜,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还担忧他穷困潦倒早已辞世。可人家呢?人家可是过得风生水起呢,哈哈哈!
“怎么?是不是觉得很刺激?”
“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田晓晓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急切问。
田晓晓多么希望江旭东和以往一样,是为了让她难过,让她难堪。可潜意识却告诉她,这件事情或许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
“陆医生,你觉得这是不是我的命呢?上辈子或许我真的做了不好的事情,才会让亲人抛弃。”
陆梓航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她乌黑的发丝,颤颤的睫毛,纤细的手指,她其实很适合微笑的,可是生活偏偏让她哭笑不得。
陆梓航已经三十六岁了,他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
当然,他也足够成熟。
从她隐隐闪着泪光的眼睛里,他知道,此刻她的心在滴血。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表,陆梓航坐起身,慢慢蹲在田晓晓的面前,温柔道:“救赎是上帝的事情,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做好自己就行。
“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身上都具有悲伤色彩。有些东西我们注定不能改变,可是我们,可以试着从里面走出来。
“没有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女儿。其实男人和女人相比,那种情结更深一些。我想,你可以尝试着和你父亲见个面,聊一聊。”
田晓晓看着陆梓航唇角淡淡的弧度,不由一怔,她伸手摸上了他的嘴角:“陆医生,似乎,你从来都没有忧愁,我好羡慕你。”
一句话让陆梓航怅然失笑,他站起身来,浅笑着:“田小姐,人都有多面性,心理医生是我的职业,在我的心里,这个职业是神圣的,我怎能把世俗和情绪带到这里来呢?”
说罢,他突然开玩笑道:“何况,还是面对你这样一个,美丽而又善良的女孩子。”
田晓晓一愣,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陆医生没有见识过我的不堪,才会这样说。”
听她如此自我嘲讽,陆梓航修长的身子,走到她的座椅背后,伸手蒙上了她的眼睛:“放空自己,看看,眼前你还剩什么?”
“一片黑。”
“再努力去看。”
“似乎有一个个小的光晕。”
“再努力试试。”
“我的眼前一片空白。”
说完之后,陆梓航放下双手,充满磁性的声音,萦绕在田晓晓的耳侧:“对,就是空白。”
“万物皆为空,其实真正让人受控的,并不是其他外在的因素,相反,其实源于你的自我束缚罢了。有没有勇气走出来,有没有勇气去面对,这是你需要去考虑的问题。
“当然,你故事中的江先生,如果你没有能力去抵抗他,那么,我不妨帮你一把。
“田小姐,我感觉你身上一种奇怪的力量,让我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见钟情。我已经三十六岁了,是个老男人了,我不敢奢望你爱上我,可如果能和你做朋友的话,我想,我会很感激的。
“说实话,行医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能严格控制自己,与病人保持距离,而你,却是第一个例外。”
意外的告白,让田晓晓感觉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尴尬地站起身,有些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陆梓航:“陆医生,你不会是为了开解我才这样说吧。”
“我的生活已经够混乱了,如何能拉无辜的你落水呢?那样子我会很有罪孽感的。”
“田小姐,我知道自己有些唐突,可我是真心实意的。和我做朋友吧,至于其他的,让我们顺其自然,你说好吗?”
……
第一天正式去林氏上班,田晓晓起得很早。
甚至,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机遇,她彻夜辗转难眠。
梳妆打扮后刚关上门,田晓晓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晓晓,昨天左思右想,我还是决定发善心,把你父亲的消息告诉你。二十分钟内给我到皇成,过时不候。”
江旭东的声音中有一种笃定,听在田晓晓的耳中,真正是恼怒极了。
可是,她又能如何?从小,她对于父亲这个词,就有一种遐想,事实上,她真的没有任何选择。
她的确在这个诱惑面前,没有任何忍耐力。
十五分钟之后,田晓晓走进了皇成的门,第一眼,她就见到了大厅东南角那个讨厌的人。
恍若心有灵犀一般,在田晓晓看他的同时,江旭东也把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
田晓晓佯装镇定地走到江旭东面前,直截了当道:“十五分钟,我如约来了。所以,希望你也不要拐弯抹角。”
江旭东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听到她如此言语,他笑得很是欢快。
他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有些玩味道:“我们做一场交易如何?你离开林氏,然后我告诉你父亲的消息。”
田晓晓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改口了:“好,如你所愿。”
江旭东摇头:“晓晓,你大概从小到大,就没有撒过几次慌吧,你这样如何能让我信服呢?瞧你现在这局促不安的样子,明显是在敷衍我,我没说错吧?”
果不其然,田晓晓也感觉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内心深处的不安,她以为自己能小心掩盖一切,可在江旭东面前,却像一场笑话。
“他过得好吗?”
“田晓晓,别给我玩小聪明,这个世界上,想要从我嘴里套出话来的人,还没有出生。你,明显还嫩得很。”
田晓晓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直视上了江旭东的眼睛:“我答应你,是真的。虽然我感觉失去这个机会很可惜,可是,之前没有进林氏我的生活也照样过,不是吗?我会给人事打电话,说到做到。”
江旭东看着她,似乎要在她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最终,他摊了摊手,缓缓道:“得,我就信你一次。喏,这是你父亲的手机号码,我想,他会乐意见你的。”
田晓晓颤抖地伸出手,看着上面陌生的数字,对于即将来临的见面,她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景。
他的父亲,会给她怎样的解释,她根本想象不到。
“这次,谢谢你。”
田晓晓敷衍地道了声谢,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孰料,一只手蛮横地从身后抱着她的腰。江旭东拍拍她的屁股,调侃道:“怎么?现在就走,你不觉得这是过河拆桥吗?”
“江少,你不觉得是各取所需吗?”
田晓晓冷冷地反驳,却在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江旭东按在了他的腿上。
姿势如此难看,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田晓晓感觉很尴尬,挣扎着想要起来。
江旭东的手指,滑过田晓晓有些急切的脸颊,复又拿起一旁的红酒,淡笑道:“乖,把这个喝了,你就可以走了。”
田晓晓浑身警惕地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害怕酒里有东西。晓晓,你太小看我江旭东了,我如果要和你上床,还需要那玩意吗?你相不相信,即使没有那些玩意,我立刻就可以在这里办了你。”
田晓晓半响没有说话,的确,江旭东不是在开玩笑,他给予她的那些过往,她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他的狠,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回想着过往的一切,田晓晓就感觉,有一把刀在捅她的心,尤其是想到那个孩子,她更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畅。
可是最后,她还是耸了耸肩,轻轻笑了出来:“信,我怎么可能不信?江少的能耐,我如何敢蔑视。只是江少,我真有些诧异,我听闻伯父很中意夏家的小姐夏西,如此门当户对,您又何必在这里,与我纠缠呢?
“我一没才,二没貌,家世也不好,更重要的是我不爱你,你这样上赶着来找我的麻烦,莫非,你是个自虐狂?”
憋了一肚子的气,田晓晓终于说出口了,她的目光直直盯着江旭东,没有闪躲。
江旭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有些嫌恶地把田晓晓推开:“滚!”
闻言,田晓晓如临大赦,转身飞快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