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得很稳，雨水冲刷着车窗，打出一道道痕迹。随着车子的行进，人影也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盛老爷子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盛楠墨，沧桑的眸子里逐渐透出丝丝伤害。
这么多年了，一直看着这个孩子往前冲，越来越像自己想看到的样子，可他似乎忘记回过头去问问，他究竟想要成为什么样子。
罢了，罢了……
长叹一口气，盛老爷子点了点头，“你到底要谁，你自己去做选择，不管是那个丫头，还是别的丫头，你自己拿好主意。”
“只一点。”说道这儿，盛老爷子语气突然一顿，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陈家还有陈岚，你不能够对他们出手。”
“父亲！”盛楠墨眉头一皱。
“毕竟是我们欠了他们。”盛老爷子摆了摆手，“这次之后，所有的恩情，就算是我们还完了。”
“陈家做的事情……”
“陈家做的事情如何，我知道。”盛老爷子声音陡然拔高，看向盛楠墨的目光里多了丝不容置喙的意味，“但别忘了，这些都被你挡了回去，至于你说陈岚做的事情……那个丫头，终究还不算是我们盛家的人，你因为她的事情而拿盛家来对付陈家，我不同意。”
假如那个丫头是他们盛家的媳妇，那他绝不可能让别人欺负到她的头上，一丝一毫都不允许。
可是现在，为时过早。
盛楠墨皱了皱眉头，思索良久，眸子里还是堆了丝丝狠意，“陈家我可以放过，但是陈岚……”
“放过她吧。”盛老爷子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多少多了几分无奈，“看在我的面子上。”
如果说是谁让陈岚走到这一步的，或许也有他的一份原因。
若非他给了她太多的希望与暗示，陈岚也许不会做出那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盛楠墨眸子的神色变了又变，下巴轻轻一点，“好。”
得到盛楠墨的许诺，盛老爷子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终究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之后再怎么样，我都不会再管。”
陈岚母亲给自己打出这通电话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这也未必不是好事情，总归是要有个了断的，自欺欺人太久了，人还就真不容易分出真假。
“另外，关于你那个小女朋友的事情，我也查了一下。”察觉到盛楠墨瞬间绷紧的身体，盛老爷子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放心，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查到了一点儿有意思的事情。”
看着盛楠墨眸子里神色变幻，盛老爷子点了点头，“老易。”
驾驶室上，老易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伸手从副驾驶位上拿过一个档案袋递给了盛老爷子。
“你自己有空的事情可以看看。”将档案袋放在自己和盛楠墨位置的中间，盛老爷子不疾不徐道，“看了你会点儿有意思的事情，你们两个……也挺奇妙的。”
说完，盛老爷子挪开了压住档案的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掩去了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笑意。
儿子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真正携手一生的人，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能不开心？
目光从假寐的盛老爷子滑落到那本不厚不薄被牛皮袋存封着的档案上，盛楠墨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让人看不透的神色。
抬起头，盛楠墨轻声朝老易道，“易叔，劳烦你在前面路口停一下。”
“要去新买的房子？”只见盛楠墨话音刚落，前一秒还闭着眸子里的盛老爷子瞬间睁开了眼睛。
盛楠墨抽了抽嘴角，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对于自己买了新住所被知晓的事情，盛楠墨眼里没有任何的惊讶。
“哎……”盛老爷子幽幽一叹，语气里满是遗憾，“老易啊，这孩子在外面又有了新地方，我这个做父亲的去都没机会去看看，这么看来以后更不会回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坐在前面开车的老易从后视镜瞟了一眼，立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是不打算将身后父与子的对话收入耳朵。
毕竟他已经老了，要是做了被殃及的池鱼，怕是没那么容易逃出来。
盛楠墨丝毫不上当，淡淡道：“你若是愿意，今天晚上可以住下。”
他买的房子，老爷子过来看过哪个？怎么这一套买下来，就变得格外不同了？
“算了。”受到盛情邀请的盛老爷子眉头一挑，“我还是回我的老房子去吧，你们年轻人的床软，我啊睡不习惯。”
说道最后，盛老爷子低低一笑，朝老易挥了挥手，“你也别装作听不到我们说的，赶紧给他找个地儿让他下去，免得跟我们两个老家伙坐在同一辆车上，觉得自己都老了。”
听到这句话，老易这才笑着点头应下，在下一个路口，将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先生，少爷选的这个地段，可不是一般的好，你真不去里面看看。”
“不去了，懒得走了。”盛老爷子摇了摇头，双手轻轻捶了捶膝盖，看向盛楠墨，“今天走得有点急，这拐杖都没来得及拿。”
盛楠墨眉头一挑，推开车门，颀长的身影瞬间和夜色融为一体，“我走了。”
“你的档案不拿？”盛老爷子眉头微皱。
透过窗子，盛楠墨垂眸扫了一眼，平静地摇了摇头，“不需要。”
他要的是一个有温度会说会笑会和他闹的人，而不是一本冰冷的记述。
她们的过去，谁都没有参与，这也是上天的安排，他又何必刻意去打破呢？
至于所谓的知与不知，未来，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倾听，去了解，而不是透过这样的方式。
望着那决然的身影，盛老爷子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这孩子，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倔呢。”
“少爷认定的事情，向来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老易笑了笑，跟着点了点头，“您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何还要特意试探他？”
“我也想看看，他能够做到什么份上，想当年……”盛老爷子先是轻轻一哼，话里颇有兴致，说道这儿却陡然顿了下来。
几分钟后，漆黑的夜里彻底看不到那道身影。
盛老爷子闭上眸子，“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