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晚上，纪妈妈把我叫到她的房间。
她端了一个果盘给我，一脸笑容地看着我：“刚才没吃饱吧，你再吃一点。”
她从来没对我露出过笑脸，我谨慎地看了看她，这才拿起水果吃了起来，我确实没有吃饱，我很饿。
“小染，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我家纪寒，但他跟你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你这样一个坐过牢的人，不合适进我们纪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纪妈妈看似和蔼地说道。
我被水果噎到，但依旧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上初中时，我第一次见到纪寒就爱上了他，一个年级倒数的差等生，纠缠一个年级第一的学霸，就算被老师多次警告我也不管。
纪寒上了医科大学之后，我虽然不喜欢当护士，却依然选择了卫校，只是想留在纪寒身边。
我明白，纪妈妈从来都不喜欢我。
她喜欢的是林玥，林玥温柔大方，又是个高材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医药公司的经理，比我更门当户对。
“这么说，你愿意离开纪寒了？”纪妈妈试探道。
我再次肯定地点头。
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使得我卑微到了土里，我却甘之如饴，也许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是我活该。
我不爱他了，不敢爱了。
纪妈妈一脸惊讶，她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这张卡里有二十万，你可不要反悔。”
我没有拿那张卡，而是抱着果盘离开，低头道：“谢谢你。”
在我看来，纪妈妈是帮了我，而且我不想再跟纪寒有什么瓜葛，不想要他的钱。
走出房间时，我听到纪妈妈小声嘀咕：“这孩子，是不是被关傻了？”
我在走廊上遇到纪寒。
他好像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不像之前那样严厉，而是十分温柔地说道：“我经常不在家，我妈自己待在家觉得闷，所以让林玥搬了过来，她现在住你的房间。”
原来他是为了林玥来的。
我默默点头，转身往客厅走去，如今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因为我已经想明白，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纪寒想给我才是我的，不想给我就能随意拿走。
“林染，你平时话挺多的，今天是怎么了？”纪寒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他，他似乎是调侃，又像是担忧。
“我……”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让我不敢面对他。
“算了，你就先住我房间吧。”纪寒说着就要来拉我的手。
我闻言全身紧绷，手中的果盘摔在地上，脚上一踉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右手抓着胸口，压抑着心中的恐惧，说道：“不用……我跟纪妈妈说了，我马上就搬走……”
我想这样他应该就满意了，谁知他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搬走？只是让林玥在你房间住几天而已，你用得着这样？她还是你妹妹！”
我连连摇头：“不是这样……”
纪寒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捏得生疼：“别闹了，有事回房间说！”
一接触到他的手，我全身颤抖，胸口越发疼痛起来，带着哭腔祈求：“不要……”
纪寒这才注意到我捂着胸口的手，皱眉道：“又是心脏病？林染，这一招你用过很多次了。”
“我不会再跟你闹了，不会烦你，我不敢了……”
我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水，感觉到天旋地转，一头栽进纪寒怀里。
纪寒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动作轻柔地搂着我的腰。
“林染，我不是说你闹，我是……”
这时，林玥匆匆上楼。
她看着我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愤恨，嘴上却惊讶道：“寒哥，你们怎么……”
就像之前每一次那样，她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我和纪寒身边。
4、
不过这次纪寒似乎和以前不一样。
他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事？！”
“我也不想打扰你，可是那边的会议不能再推迟了，他们都等着呢。”林玥十分委屈地说道。
纪寒低头看了我一眼：“你先回房休息，等我回来再说。”
直到脚步声消失，我才终于松了口气，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冷汗浸湿，就像是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我甚至有些感激林玥，以前我是很讨厌她的，因为每次我跟纪寒在一起，她总会莫名其妙出现，然后纪寒就有事情要去忙，他们两个学霸总是有话题可以聊，我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而我要马上离开，要是纪寒回来，我怕我会死在这里。
我悄悄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想起当初纪寒同意我搬过来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后悔。
晚上十点，我看到纪妈妈回房，没有动静传来之后，脱下鞋子，趁着她不注意偷偷走出大门。
然而，我却迎面碰到关皓从车上下来，他还穿着那件白大褂，看到我光着脚拉着行李愣了一下。
我装作没有看见他，走到路边准备打车。
关皓却跟了上来。
“林小姐？”
我没有回答。
“纪医生他……”
我压制着激动地心情，声音颤抖喃喃道：“是纪寒让你来看着我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明明差一点……”
听到我的话，关皓一脸疑惑：“我之前看你身体状况有些不对，刚做完手术就过来看看你，纪医生替你检查过了吗？”
原来是这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而纪寒永远都不会在意我。
“他不会管我的，我身上的伤就是他让那些犯人做的。”
我在关皓惊愕的目光中脱掉外套和上衣，只剩下一件黑色的短袖背心，大块大块的紫青色淤青，还未愈合的针孔，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关皓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求求你，别告诉他。”
我穿好衣服，眼泪婆娑地说道，转身跑到路边打车。
身后一只大手拉住了我，我转头看着关皓，差点哭了出来：“不要……”
关皓看我吓到，连忙缩回了手，皱眉道：“你有地方住吗？”
我摇摇头，以前纪寒就是我的天，我的全部生活就是围着他转，如今我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但对我来说，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跟我来，我带你走!”关皓咬了咬牙,眼神异常坚定。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坐上了关皓的车。
他带我来到一处老旧的小区，帮着拿着行李箱上楼梯，邻居们都十分热情地打招呼。
“关医生，又是这么晚回来啊？”
“关医生，你女朋友真漂亮。”
我小心翼翼地看向关皓，他只是微笑着对众人点点头。
“这是我舅舅的房子，他们一家都移民了，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住几天，我偶尔会过来帮他们打扫房子。”
“这里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你可以放心住在这里，要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进屋之后，关皓说了一大堆，我只是站在一边听着。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孤男寡女，他一时间有些局促。
“额……我晚上还要值班，你先好好休息。”他挠了挠头，往门口走去。
“关皓。”这是我第一次叫他名字，以前无论他在忙什么，只要纪寒一句话，他就只能跑来照顾我，身上总是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不高兴的时候还会打他骂他，但他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还会在我感冒时提醒我吃药，在我喝醉时送我回家。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已经遍体鳞伤的我愿意相信他。
我想答谢他，可行李箱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可算是一无所有，只能小声说道：“谢谢你，这钱我以后一定还给你。”
关皓闻言有些惊讶：“不，不用了……”
我默默点头，不再说什么。
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这份人情我记住了，一定会还的。
关皓离开之后，我在房间里站了许久，心里终于感觉到久违的平静。
自从见到纪寒的那一刻，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即便纪家的陈设那么熟悉，房间那么豪华，但却给不了我一丁点温暖的感觉。
我走上楼梯，走进卧室，用手摸了摸柔软的床垫，上面有一股布料的香味，甚至感觉有些不真实。
躺在床上，我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不是在厕所冰冷的瓷砖上，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冲进来把我打一顿，也没有那种刺鼻的恶心气味。
就这么想着，一股困意向我袭来，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睡了过去。
5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身上盖着被子，顿时紧张了一下。
我可能是睡得太久了，导致四肢都有些僵硬，缓了一下之后掀开被子，衣服还穿在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走到床边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几盏路灯和驶过的车辆。
怎么还是晚上？我只睡了一会吗？
这段时间以来，我的睡眠很不稳定，导致有些神经衰弱。
正想回床上趟着，我听到楼下传来响动声。
是谁？小偷吗？还是纪寒？
我顿时警觉起来，在房间里找了一把剪刀来防身。
看到楼下亮着灯，我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但由于我太过紧张，踩空了最后几节楼梯，直接摔了下去。
“林染！”
关皓穿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连忙将我扶到沙发上，看到我的手臂被剪刀划开一个小口子，急忙说道：“你先坐着，我马上给你消毒包扎。”
我脑子有点蒙，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任由关皓为我处理伤口。
“是我的错，我明知道你现在的情绪不稳定，不应该吓到你的，剪刀这种危险的东西，我应该早点收起来……”
明明是我的问题，他却怪到了自己身上。
他是在担心我会做傻事吗？
其实他不用担心，我要是不惜命，恐怕在监狱里熬不过三天，早就死在那个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了。
看到关皓一脸自责的模样，我轻轻拉住他的手，关皓眼眶含泪抬起头看我，眼中有惊讶，也有欣喜。
我轻轻摇头：“没事，我没事了。”
“你这一觉睡了快三天，应该饿了吧，我给你做了点吃的。”关皓偏过头去，似乎有些羞涩。
听了他的话，我才知道自己睡了那么久，现在确实很饿。
接过关皓递过来了苹果汁，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猛地喝了几口。
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是我最喜欢的，纪寒不知道，不关心，他却记得。
看他端上来香喷喷的饭菜，简直色香味俱全，没想到他这个当医生的，做菜也有一手。
可突然间，我觉得胸口绞痛起来，冷汗立刻布满了额头，脸色变得铁青。
“你怎么了？”关皓的神情十分紧张。
“没什么，就是胸口这里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疼一下。”我喘着粗气说道。
“你先放松，我给你检查一下。”
关皓让我平躺在沙发上，拉起我皮包骨的手臂，探查我的脉搏，然后捏捏我虎口，小腿，肩甲穴，按压我的小腹，询问有什么异常。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关皓工作，以前我只是把他当做纪寒的走狗，现在才知道他也是一名专业的医生，只是被纪寒掩盖了光芒。
经过一番检查之后，关皓的神情有些凝重，郑重地看着我：“林染，我们得去医院做一下全面检查。”
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神情有些担忧：“可不可以不要去纪寒那里……”
他微笑着看向我，点点头：“我会带你去别的医院，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着，他将我背了起来，拿起钥匙下楼开车。
他把车开得飞快，路上碰到几个故意超车的人，他着急地按着喇叭，遇到红绿灯的时候不停咬着嘴唇，神情严肃。
我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会儿，随后放松下来。
医院的检查报告很快就出来了，其实我自己也多少能感觉到，在监狱里有一顿没一顿，早就让我营养不良，胃病，贫血都是正常的。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心脏出现问题了。
“你这种情况需要尽快手术，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坚持做完手术，必须先将身体调理好，而且，这种心脏手术，恐怕只有纪医生……”关皓对我说道。
我无奈地笑了笑，以前我总是假装心脏病，缠着纪寒给我检查身体，他当然是不会理会我的。
现在我却真得有了心脏病，而且只有纪寒有能力救我。
这是报应吗？
“关皓，我想回家。”
我宁可就这样安静地死去，也不愿再见到纪寒，因为对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关皓沉默良久，然后点点头：“好，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必须听我的，先把身体养好。”
“记住我说过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很感激关皓为我做的一切，十分听话地跟着他回家。
由于我的胃受到损坏，最近这段日子都只能吃流食，关皓每天都会过来给我煮粥，顺便替我打扫房间，洗衣拖地。
除此之外，他还带回来一些中药，亲自在家里熬煮。
“关皓，这些药好苦……”我可怜兮兮地说道。
“乖，良药苦口，等你喝完了，我给你准备苹果汁。”关皓笑眯眯地说道。
我的嘴角上扬，高兴道：“我现在就要喝苹果汁。”
关皓摇摇头：“不行，等你喝完药后，必须等半个小时才能喝果汁。”
我撅起嘴巴，一脸不高兴。
看到我的样子，关皓笑了起来：“怎么？这就不高兴啦，你之前可以说过要听话的，医生的话要听哦。”
“好吧，关医生。”我忍着苦味喝完了中药。
他一脸赞赏的摸摸我的脑袋。
“真乖，你先去看看电视，我去把碗洗了。”
6
经过关皓的细心照顾，我明显能感觉到身体正在慢慢恢复。
虽然目前还只能喝粥，但关皓的厨艺确实不错，连粥都能弄出很多花样来，我吃得一点都不腻。
这天吃完晚饭后，关皓照例收拾碗筷，我则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不是我不想帮忙，每次我想跟着去洗碗，他就以我刚刚恢复没多久，不能太劳累为由打发我离开。
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就要被养成懒汉了。
关皓平时的工作比较忙，怕我一个人在家觉得闷，问我想不想养个宠物，我说我想养只猫。
说实话，我以前是不喜欢猫的，或者说我以前什么都不喜欢，我喜欢的只有纪寒而已。
他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我就讨厌什么。
现在想想，我以前就像是一只粘着他的猫，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或许我要试着学会被别人粘着，被别人需要了。
“关皓，我给你洗个苹果吃哦。”我笑嘻嘻地跑进厨房。
“是洗给我吃，还是你自己想吃啊，你真是个小馋猫，刚吃完饭就吃水果，记得只准吃一个哦。”关皓一边洗碗一边笑道。
“知道啦……”又被他识破了，我故意拉长音撒娇。
“那个，你明天就不用喝粥了，我们出去吃饭吧。”他低下头看着我，语气中充满期待。
“真的吗？”我眼前一亮。
“当然，我是医生。”
关皓一脸宠溺地看着我，声音十分温柔。
我十分高兴，洗碗苹果之后，特意钻到他的前面，在他的围裙上擦干双手，关皓虽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但他的脸很快就红了。
这个平时一本正经的医生，竟然那么容易害羞呢。
我来到客厅，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段新闻。
“世界著名心脏外科医师纪寒，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医学奖得主……”
我连忙关掉电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中默念：“我不会再看见他了，一切都过去了……”
许久之后，我的心跳才慢慢恢复正常。
叮咚！
门铃响了，应该是关皓给我买的猫送到了，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起身去打开门，却看到一个我不想再见到的人，我的妹妹林玥。
我冷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林玥一脸笑容，笑得十分灿烂，却看得我发毛：“怎么，身为妹妹来看望姐姐都不行，我听说你身体不好，现在好点了吗？”
我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林玥嘴角上扬，狡黠一笑：“你不知道纪寒是什么人吗？哪家医院不得巴结他这个国医大师，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你去过那家医院了。”
我的心跳顿时漏跳了拍，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
纪寒知道了？他要来找我了吗？
我想要关上门，林玥却一步上前推开了门，依旧笑着说道：“干嘛这么紧张，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不想见到你，滚！”我咬着牙说道。
林玥此时撕下了伪装，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掀开我的袖子，如蛇蝎一般的眼神盯着我：“我劝你马上滚得远远的，不要再纠缠纪寒，被针扎的滋味，马桶水的味道，都不好受吧？”
“你……”
林玥十分得意道：“是我建议纪寒别给你请律师，让你在监狱里受点教训，因为他也十分厌恶你的纠缠，我还花钱让那些犯人好好招待你，你被打得越惨，我给出的价格就更高。”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我的亲妹妹！
她为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么对我？纪寒凭什么要听她的话？
这一刻我疯狂了，完全不顾自己身体才刚好没多少，张开双手往林玥的脸上抓住，我要打她，咬他……
屋里的关皓听到动静跑出来：“林染！”
现在的我一心只想杀了林玥，哪怕就算是同归于尽，根本就听不到他说话。
直到关皓把我抱了起来，我这才哭出了声，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林玥看着被我抓伤的脸，嘶吼着冲上来，关皓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她，吓得她一时间不敢动弹。
“住手！”
洪亮而严厉地声音传来，纪寒身穿笔挺的白色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缓步走来，他永远都看起来那么高高在上，而我永远都是那个卑微的人。
纪寒看到我被关皓抱在怀里，脸色变得阴沉，走过去扶起了林玥。
“寒哥，我本来是想看看姐姐，可是不小心发现她和关医生住在一起，她就发了疯一样冲过来打我……”林玥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
“你们同居了？”纪寒怒道，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关皓没有回答，只是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抚我，然后细心地帮我擦去眼泪，柔声说道：“你先回屋里。”
我正要往回走，纪寒开口喝到：“站住！林染你闹够了没有，赶紧跟我回家！”
就像以前一样，纪寒已经习惯命令我，伸手过来就要拉我，关皓上前一步挡在我前面。
“纪医生，这里就是林染的家。”
“你要求辞职，就是为了拐走我的未婚妻？”纪寒语气冰冷地说道。
我转头看向关皓，他辞职了？为了我放弃前途吗？
面对纪寒审视的目光，关皓丝毫不惧，两人互不相让对峙着。
这时林玥委屈道：“寒哥，你看我的脸都被抓破了，会不会留疤啊……”
纪寒皱起眉头，转身抱起林玥：“尽快治疗就行，不会留下疤痕的。”
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纪寒停了下来，闷声道：“林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回家以后就不用回来了！”
我被吓得瑟瑟发抖，关皓将我拥进怀里。
“不用怕，有我在。”
7
经过这件事之后，我再也不想住在这里了，原本以为纪寒不会找到我，但他的能量实在太大，我根本就躲不开。
关皓也担心他不在的时间里，纪寒会找上门，考虑了一下之后说道。
“嗯……要不要先去我家住几天？”
“去你家？”我转头看着他。
关皓点点头：“我那里虽然偏僻一点，地方也比较小，但是附近有个公园，空气也比较好……”
“就几天吗？”我问道。
他愣愣地看着我，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又好像没明白：“那，你想住多久就多久……”
我主动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可以听到他渐渐急促的心跳声，身体也变得僵硬了。
他没有半点犹豫，紧紧地把我搂住。
“林染……”
我用脸庞轻轻摩擦他的胸口，声音很小却非常清晰地说道：“关皓，你知道我之前很爱纪寒，爱得很盲目，现在我一无所有，是个破烂不堪的人，我的心脏病可能活不了太久，但这些日子跟你在一起，让我感觉很平静，我喜欢这种平静的感觉，你愿意接受我吗？”
关皓的声音有些梗咽：“你不是破烂不堪的人，林染，我能看到真正的你，能够照顾你，我求之不得。”
我们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晚上就搬到了关皓的房子。
关皓的房子跟我想象中一样，那么干净整洁。
我走进他的卧室，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就像他说的那样，外面是一个公园，一股青草的香味随着微风飘来，感觉非常舒服。
伸了个懒腰之后，我仰躺在丝绒被的床上，又软又舒服。
转头向门口看去，关皓拿着我的行李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不是想让我住到客房去吧？”我对着他眨了眨眼。
关皓又脸红了，点了点头走进房间，在我的身边躺了下来。
“睡吧。”
“嗯。”我拉着他厚实的手，脑袋在枕头上调整一下位置，随后进入了美美的梦乡。
一觉醒来天还蒙蒙亮，我转头看去，关皓正借着昏暗的床头灯看文件，随后拿起笔记本电脑插上U盘快速打字。
也对，他刚刚辞职了，肯定是要找新工作。
“吵醒你了？我去客厅，你接着睡一会儿。”关皓停下手上的动作，柔声说道。
我懒洋洋地摇头，伸手挽着他的手臂，电脑上都是医学名词，我看不懂。
接下来的两天，关皓每天都忙到很晚，怎么辞职了以后他反而更忙了，好像比他当医生的时候还忙，弄得我都有点担心他的身体了。
然而在第三天，我醒来发现关皓不见了。
8
他应该是找到新工作了，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冰箱里放着满满的食物，都是他事先给我准备好的。
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了。
第三天，我想要报警，但是当时被警察带走，已经给我留下深刻的阴影，我不敢去警察局。
我有些浑浑噩噩地出门，来到大街上，突然有一辆的跑车停在我身边，几个黑衣人下来把我架了上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
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是纪寒，单单是那双眼睛，就让我恐惧无比。
“啊！”我紧张地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他坐到床边轻声安抚：“林染，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我一定会治好你。”
可是在我听来，他的声音如同深渊里的恶魔让人害怕：“纪医生……”
纪寒拉下被子，神情有些不满：“我记得你以前爱叫我哥哥，为什么不叫了？你的心脏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早点来找我？”
我颤抖着摇摇头，只希望他不要靠近我，我的胸口又开始疼了：“我不敢了，我不会再缠着你，不缠着你她们就不会打我了……”
在监狱里的那些日子，我无数次重复这句话，才能少挨点打。
纪寒闻言眼眶瞬间红了，有些激动道：“对不起，林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对你……明明说好会保障你的安全。”
安全？我在监狱里，他觉得安全吗？明明律师可以为我辩护，不用坐牢的，是他解雇了我的律师，他本可以救我。
纪寒好像知道了一些事情，但回忆这些事情让我痛苦，我不愿再想了，我只想要关皓。
“关皓呢，他在什么地方？”
“林染，不要再想他了，再给我一次机会。”纪寒抓着我的手，像是命令，又像是祈求。
我几次想挣脱，但双手被抓得死死的，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低下头去咬他的手。
纪寒似乎被吓到了，缩回手愣愣地看着我。
我的眼泪流下来，哭着求他：“求求你，告诉我关皓在哪里。”
“林染，你别哭，你现在不能太激动，你的心脏负荷太大……”
纪寒想要替我擦眼泪。
我发了疯一样抗拒他的手：“别碰我，你别碰我，是你把关皓藏起来了，你不要伤害他，你不就是想我死吗？我可以死！”
纪寒一脸悲痛，疯狂摇头：“我怎么会想让你死，林染，我是想救你……”
但是，我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了，忍着痛拔掉身上的针管，纪寒想伸手阻止，被针头划出了血。
“护士！”纪寒大惊失色，连忙高声喊道。
几个护士冲进来把我按住，其中一个给我注射了镇静剂，我的眼前一黑，慢慢失去意识。
“纪医生，你的手。”
“我没事，先治疗林染。”
“林小姐没什么外伤，但是她的心脏病不能再拖了，要是她情绪还是这么激动，恐怕……”
“我知道。”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纪寒又出面在我面前。
由于镇静剂的作用，我的手脚都没有知觉，只是怔怔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纪寒看着我一心求死的模样，声音有些颤抖：“林染，我错了，给我个机会，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照顾？”
“对，林染，我保证。”
他看沉默许久的我愿意跟他说话，似乎看到了希望，抓起我的手说道。
“我进监狱的第一天，就被她们拉进厕所打了一顿，让我们乖乖服侍她们，就会少打我一点，对了，刚进去那三天，她们都把我的饭抢了，一点都没给我吃，我只能跑去厕所喝水。”
“后来她们怕我饿死，会给我一点面包屑，但她们跟我说，我吃得越多，她们就会打得越狠，我不想吃，但是又饿得不行，有一天我实在没忍住多吃了一点，那一次我被打得进了监狱医院，过了三天才能下床。”
说到这里，我看到纪寒身体颤抖了一下，这就受不了了吗？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啊。
“我受不了的时候，曾经向狱警求助，狱警帮我警告过那些犯人，但是那次之后，她们就打得我更狠了。”
“她们说我这么喜欢到厕所里喝水，就把我关在厕所隔间里，我饿了渴了就只能喝马桶里的水。”
我每说一句话，纪寒的脸色就越发痛苦，他抱着头不敢看我，不敢再听下去，但又怕我离开他的视线，矛盾又挣扎。
可是，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呢？
“林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会杀了那些人！”
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进监狱吗？所有人都认为是我误用了药物，导致那个孩子瞎了一只眼睛，包括你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谁都不会知道，因为是我偷偷掉包了诊断记录，因为你是那个孩子的主治医生，那天你急着参加重要的国际会议，无意中拿错了药物……”
“我在厕所里睡了几个月，喝了几个月马桶水，最后几天的时候，我宁愿饿着肚子也不喝了，我想我终于要解脱了。”
“可是你连来监狱接我都做不到，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问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纪寒支撑不下去了，瘫倒在地上，眼泪已经把眼眶憋得通红，他得知我的绝望，而他也感受到绝望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纪寒，你跟林玥就算知道我经历的事情，也无法体会我当时的绝望，但我已经不恨你们了。”
“你愿意原谅我？”纪寒感到十分意外，浑身颤抖地站起身来，泪流满面地看着我。
“是的，只要你不伤害关皓，让我离开这里。”
纪寒背对着我站在窗前，站了整整一夜，那一夜之后他好像老了很多。
他跟我说关皓买机票出国了，我不相信，我已经不想再跟他说话了，他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看了我一眼，终于离开了。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护士来给我做检查，我不需要检查，我只要关皓。
这天晚上，我趁着护士交班，拔掉了身上的输液管，光着脚逃出医院。
来到大门前，一辆汽车的大灯照着我，我似乎看到灯光里关皓在向我走来。
我露出了微笑，向前伸出手，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9
我在梦中听到了吵闹声，好像有关皓的声音。
我挣扎了很久，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全部是白色，身边是各种医疗仪器，脸上还带着呼吸面罩。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有什么资格带走她！”
“我只是想救她，你让我帮忙吧！”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你忘了是谁把她害成这样？亏你还有脸说这种话，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纪医生！”
“关医生你干什么？”
是关皓！我想要爬起来，却根本使不出力气。
我听到开门的声音，关皓闯了进来，他看起来有些沧桑，胡子都好几天没刮了。
“我回来了。”关皓梗咽道。
我不能说话，眼泪早已流下来，他抓起我的手握着，让我十分安心。
他没出事就好，我就放心了。
“林染，之前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自己也没有把握，但是这段时间，我跟世界上几位专业的心脏外科医生研讨过，做出了一份手术方案，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成功，你相信我吗？”
原来是这样，关皓不是失踪，也不是被纪寒抓走，看来是我误会他了。
怪不得关皓这些日子这么忙，他是在为我想办法啊。
我当然相信他，八成的把握足够了，就算只有两层的把握，只要关皓愿意给我做手术，我都会支持他。
因为现在，他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我转过头去，看到纪寒呆呆地站在门口，迟迟不肯离开，脸上还印着手掌打出来的痕迹。
以前的他是多么骄傲，多么受人尊敬，现在却看起来那么狼狈。
“林染……我们，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吗？”
听到这话，关皓冷哼了一声，就要冲过去打他。
我用无力的双手拦住了他，然后朝着纪寒眨了眨眼睛。
十年了，我们认识十年，我爱了他十年，他看得懂我眼神里的意思。
“我已经受了十年的苦，真的够了。”
“再见吧，纪寒。”
10
我的手术很成功，作为主刀医生的关皓出名了。
以前的他在别人看来，只是纪寒的助手，如今人们才知道，他只是被纪寒的光芒掩盖了，他也是一位十分有才华，十分出色的外科医生。
有不少顶尖医院，国际医学论坛，向关皓发来邀请，但他都一一拒绝了，他选择留在这个医院当一个主治医师，因为更方便照顾我。
关皓跟我说，能够做一名医生治病救人，对他来说就很满足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他都没什么追求，因为有我就足够。
我恢复得很快，只在ICU住了三天就转到了普通病房，一个礼拜之后转到了疗养院，半个月后已经能下床行走了，只是还不能剧烈运动。
疗养院里的人都很和善，他们知道我是关皓的女朋友之后，更是对我关爱有加。
不少人都羡慕我能交到这么好的男朋友，因此我也交了不少聊得来的朋友。
我渐渐也变得开朗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关皓空闲下来的时候，就会陪我在疗养院到处逛逛。
“关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这里风景这么好，还有很多人能聊天，这么急着回家干什么？”
“这里的饭不好吃，我想吃你做的饭。”
“好，只要你乖乖听医生的话，再过两天我就接你回家去。”
“遵命，关医生！”
11
关皓尽量不在我面前提起纪寒的事情，但是疗养院的人很多，纪寒又是个大名人，关于他的任何事情都能成为新闻。
我听说他被林玥的公司牵连，涉嫌受贿，被带去警局调查了。
这不像是我认识的纪寒，他不会犯这种错误，而且对他来说，钱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想要用钱收买他是不可能的。
这天我随口问了关皓，关皓这才告诉我。
他像林玥当初对待我的那样，收买了监狱里的犯人和林玥公司的同事，那些犯人出面指认林玥蓄意谋杀，而公司的同事则曝出了林玥涉嫌医疗行贿。
这两项罪名成立，林玥恐怕要在监狱里待上一段日子了。
纪寒因为跟林玥走得太近，所以被带走问话。
虽然他最终被无罪释放，但声誉已经受到了影响，原本准备颁发的诺贝尔医学奖取消了，好几个医疗学会也将他除名。
曾经的天才外科医生，人们口中的国医大师，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
不过，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事情，那天我对纪寒说的都是心里话。
我已经不恨他了，因为我找到了自己真正可以爱的人，我不想让这种恨一直藏在心里，而是抛下过去，拥抱现在真实的生活。
“关医生，你尝尝我做得鸡汤怎么样？”
我最近对厨艺产生了兴趣，不过做得东西总是差点味道。
今天我又在厨房忙了一阵子，十分期待关皓的点评。
然而关皓却没有回应，到客厅转了一圈，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作为一名医生就是这样，忙得时候就顾不上家了，这点我能理解，也十分支持他的工作。
舀起一口鸡汤尝了一下，我立刻吐了吐舌头。
“……这次的盐又放多了。”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谁呀？”我说着往门口走去。
从猫眼看了一下，外面没有人，我十分疑惑，正准备回屋里去，门铃又响了起来。
“什么人啊？”我再次问道。
“送快递的。”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很明显是有人捏着嗓子在说话。
“关皓，你别闹了，没带钥匙啊。”
我笑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我愣在当场。
只见关皓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单膝跪地，手上捧着一枚戒指，他的身后是医院的同事，以及我在疗养院认识的朋友。
“林染，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用手捂着嘴，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这次是开心的泪水。
12
今天一大早，我就跟关皓穿好了白衬衫黑西裤的情侣装。
我们准备去拍证件照，然后就去登记。
刚走到楼下，迎面遇到纪妈妈，纪妈妈的白头发又多了不少，看起来十分憔悴的样子。
“林染，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小寒把自己关在家里两个月了，要是再这么下去，我真的怕他会出事。”
“你本来可以成为我的儿媳妇，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给他一次机会吧，就当帮帮我，回到小寒身边，好吗？”
我一时间愣在那里，没想到一直都对我不满意的纪妈妈，这个时候会来对我说这种话。
但是我跟纪寒已经不可能了，这是他做出的选择，也是我做出的选择。
关皓皱起眉头，刚想说话，纪寒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拉起纪妈妈的手。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妈实在是太不懂事。”
纪寒一边说着，一边拖着纪妈妈离开。
走在公园的林荫小道上，纪寒仰面看着从树叶中穿透下来的阳光，阳光有些刺眼，又有些熟悉，带着一点青春年少的味道。
初中班级教室里，纪寒正低着头看书，教室外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他抬起头来，一个面容精致，如同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向他走来，把一封情书放在他桌上。
“喂，我叫林染，双木林，染色的染。”
“这封信记得要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