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和帐房怎么啦？”罗国矮有点摸不着头脑。
“管家唐顺成，是老太爷的堂侄；帐房钟秋生，是老太太的亲戚，这两个人都不是本份人，都想在老太爷面前讨好。前天你的同伴过来的时候，帐房正好不在家，是管家唐顺成负责接待客人，帐房回来后怀疑管家存了私心……”
“看来这事还真是有点复杂，后来呢？”
“你的同伴离开那天赶上镇上的集日，唐顺成买了不少东西全家老少还添置了新衣裳，这让帐房更加怀疑了。他听说广州来的客人住在我店里，特地向我打听，说他不相信客人只给了老太爷五百礼金。”
“如此说来钟帐房没有冤枉好人，唐管家还是吃了五百大洋的回扣嘛！”
“说他吃回扣真实有点冤，据我亲眼所见的情况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的同伴原来是一心一意把一千礼金送给老太爷的，但老太爷在矿山一下子回不来，于是你的同伴临时改变主意给了老太爷五百大洋，另外还给了管家一个包封。”
“包封里多少？”
“具体多少估计不准，反正比给老太爷的少。”
“是这样呀……那么，姓钟的帐房来问你情况，你有没有如实告诉他？”
“没有——我说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隐瞒实情？”
“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他实情？他姓钟，管家姓唐，你说我该帮谁？我要说的就这些了，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老板前脚刚走，罗建成后脚回到房子，其实他就在门外，房里说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矮哥，谭小苦这样做有什么用意呢？”
“用意很明确，他这叫一举两得——唐家主仆都讨好！更重要的是，五百元对老太爷来说不一定上心，但是管家能得到一个包封在乡下算是一笔巨款，今后他有什么事要找唐生智帮忙，管家肯定会尽力——你没听说过‘县官不如现管’么？”
“狗东西谭小苦想得真他妈周到，那我们怎么办呢？”
“今天不说这个事，走了几十里路，最要紧的是好好睡上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两人吃过饭、洗了脚早早上床睡觉。
谭小苦没有想到，他的预感是那样灵验，他和汤云生快马加鞭从新宁回到靖州，正好赶上土匪对山顶小屋发起最后的进攻。
情况万分危急，谭小苦用喊话的方法尽量拖延时间，汤云生从马鞍上取下拆散机枪零件用最快的速度组装完毕并及时地向匪众射出子弹。
在机枪面前，匪徒简直是不堪一击，一个个惊慌失措四散逃命。枪声停下，天地间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到了天亮。远处的鸡叫声此起彼落，寂静的大地刹那间热闹起来。这时山顶小屋传来银白元的声音：“对面的山坡上，是谭小苦回来了吗？”
谭小苦回应：“银老板，是我！”
银白元：“这不是梦吧？”
谭小苦：“不是梦，是我回来了！”
银白元：“小苦你回来得及时啊，稍晚一点点我们都没命了！”
“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看看，连屋子都烧了！”
谭小苦说着牵了两匹马朝山坡下走，汤云生则把机枪扛到肩上跟在他的后面。
从山坡到山顶小屋不到百丈远，因为屋子已经烧毁，中间没有障碍视野开阔，彼此间看得很真切。
银白元、邓老大、刘得银、邓细婆、蒋钰莹相互关照抓着软梯下来，当谭小苦走近柴房位置，蒋钰莹冲上来紧紧抱住他放声大哭：“小苦，我以为见不着你了，呜……”
谭小苦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夫妻分离几个月，竟是以这种形式见面，他不停地摸着怀里的蒋钰莹，安慰道：“别怕，我回来了，土匪不敢再过来了，跟我一起回来的还有很多广东兄弟，他们带了枪。”
姜再云送走了舒祥林再也无法入睡，约一个小时过去，枪声从望乡客栈那边传来。他开始不安了，干脆起床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
时间慢慢过去，天终于亮了，姜再云如往常一样洗漱一番去食堂吃早餐，餐后不急不慢走向办公楼。表面上他很平静，而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昨晚的事对他的惊动可以用“地动山摇”来形容。
姜再云走进办公室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准备坐下来让自己静一静，这时候，舒祥林又出现在身前……
“你……你怎么又来了？”姜再云不安地问道。
“怎么，不欢迎？”舒祥林进来后随手将门掩上。
“当然欢迎——事情办好了？”
“砸了。”舒祥林坦然地在姜再云的对面坐下。
“我不是给了你子弹吗，为何砸了呢？”
“谭小苦回来了，还带了人回来，人家有机枪。”
“这事砸了我都没办法向梁厅长作交代，你还来干什么？”
“我过来没有别的事，只是提醒一句。”
“提醒什么？”
“我们祖先留下一句话——塘里的鱼不能放入江里。”
姜再云这下明白了舒祥林的来意——还是抓住他不放！他稍作思索回应道：“问题是鱼已经到了江里，我有什么办法？
舒祥林：“不，只要货还在靖州地界，鱼就没到江里！”
“人家有机枪，我给你再多的子弹也没有用。”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和我联手对付广东人！强龙难压地头蛇，你觉得怎么样？”
姜再云生气了：“你要我公开露面？白日做梦，我是警，不是匪！”
舒祥林冷笑：“你已经跟我合作，还提供那么多的帮助，这跟匪有何两样？如果我把这些情况向报馆公布，你，还有梁厅长……”
“你——”姜再云站起身怒不可遏地把手指到舒祥林的鼻子上。
舒祥林阴着脸说：“我怎么了，你以为我不敢！”
姜再云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当谭小苦与蒋钰莹团聚的时候，罗国矮也在东安大枧塘村的客栈里醒来了。他叫醒还在梦中的罗建成，一起洗了脸、吃了饭，又把房子退了，这才吩咐罗建成：“你去把唐家的帐房钟秋生先生叫出来，我在村东头的大树下等你们——记住，千万不要惊动了管家唐顺成！”
罗建成出了门，罗国矮立即离开客栈抄近路直插村子东头。
村东头有一株树冠如盖的古榕树，树下是一囗古井，井水清冽旺盛，四周用条形麻石围砌，还设有石凳、石桌供人休息。
时值上午九点，太阳开始发威，路上行人不停地擦汗。罗国矮在井里喝了几囗水，觉得味道不错，又把水壶里的水换了，然后坐在石凳上乘凉。
不一会罗建成领着一位五十多岁、戴一副金丝眼镜的瘦男人走来。罗国矮估计此人乃唐家的帐房，于是上前施礼：“钟先生，多有打扰！”
“岂敢岂敢！”钟秋生还礼。
“坐，请坐！”罗国矮指着旁边的石凳。
钟秋生落坐：“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一点点小事——大前天我有两位同伴来这里拜会唐司令……”
“我们家大少爷有很久没回东安了。”
“是的，他们没见着唐司令，连你们老太爷都没见着，老人家在矿山没回来……”
“你是说从广州来的客人吧？”
“没错，是从广州过来的，其中一个二十来的岁是都梁人，另一个是广州陈济棠将军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