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欢写那一部小说零零散散写了三年多，他在学校做过兼职，寒暑假送过外卖，做过销售，当过保安，甚至在酒吧做酒保。不过他并没有放下哪本小说。甚至于每个月只能写一章，写一两千字。
那一本小说写到了结局，梅家欢的大学生活也要结束了。
新年的钟声刚敲响的时候，新型冠状病毒席卷了全国，全球。腊月二十八号我在新闻上看到了封城的武汉，居民在超市买瓜果菜蔬，囤积食品，药品，生活物资。
大年初一陕西省采取封城措施，所有人一律不得外出。那一年是正好是梅叶第一年回娘家，依照习俗，要隆重的把亲戚都走一遍，每一样礼物都得比以往国年还要隆重。巧就巧在他们定的日子也是在大年初一。
因为疫情防控封城，梅叶和姐夫困在了他们的家。
正月十五已过，但还是不能返校。我和刘璃被迫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异地恋。
疫情全都封锁在家，我在家上起了网课，却给了梅家欢充足的时间正式修改文章，他也在这个时候正式修改完了那本小说。每次我看见他的电脑，他的壁纸从来都没变过。还是用的日历，标注着周灵的生日。
气温逐渐回升，等到了距离放暑假的时候学校才正式通知返校。学校还没有通知梅家欢这些毕业生的去向，说是要在家里参加线上招聘会。
梅家欢把那本小说打印出来托我交给出版社投稿。他准备将那本小说出版。
返校学校要求十四天体温线上打卡，还有一份西安本地的核酸检测。学校采取的是分批返校，刘璃返校比我们能晚一周。
等过了六个月那还能在乎这短短的一礼拜，我欣喜的给她拍雨过天晴的西安景色，在心里盼望着能和她一起，哪怕是让护士姐姐再捅一回嗓子眼。
出版社是一个周姓的女生招待的我。我没有戴眼镜，只看见她的工牌上写着实习生的字样。
“您是书稿的作者吗？”那个女孩问道。她的声音我一定在哪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不是，是我的哥哥。”我回答道。
“那你哥哥是？”她问道。
“孤明留欲。”我说道。“他的笔名。”我们边说她边把我带到他们的会议室。
“孤明留欲？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她笑道。“您先等一下，我去问一下我们的编辑老师。”她从我的对面站起身来，穿着一身职业正装从我身旁走过，脚踩的高跟鞋走在路上路嗒嗒作响。
没过一会儿她就回来了，坐回到了椅子上。“是这样的老师，我们出版社对于在我社出版过的要求是自费出版，您看您能接受吗？”
“先审阅书稿嘛，自费书稿什么预算？”我用着梅家欢叫我的话巧妙应对。
“这本书的体量很大，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说实话我也只是一个实习生。”她的语速很平缓，她口口叫我一声老师，说到实习生她的语气也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一直很客气，礼貌。
“周灵，你出来一下。”一个中年男人闯进了办公室，打断了她的讲话。“不好意思老师，我找她有些事。”中年男人对我打了声招呼，随即叫走了她。
一盏茶刚泡好周灵又回来了。我和周灵见过两次面，打过一次照面。我没认出她，他也没认出我。或许是因为我带着口罩，她画着淡妆。
“不好意思久等了。”周灵进门首先向我道歉。“我们继续吧。”
我把梅家欢的书稿交到了她的手上，说了一句没事。
“可以先审稿，大概一个月左右。等通过了我在通知您。”我给她留了梅家欢的电话号码。
我走到门外，看着出版社的招牌，心里按耐不住的开心。我迫不急待分享给了刘璃。正要告诉没家欢的时候。刘璃说，书稿通过之后，再给她说岂不是要多久？”
“书稿要审核多久？”梅家欢给我打来电话问道。
“一个多月。我给他们留了电话号码，到时候他们会给你电话的。”我回答道。
“哥，你还记得周灵吗？”
“很久没联系了，怎么了？”梅家欢问道。
“没事。”
说完我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互问近况后匆匆挂了电话。
刘璃在手机上问我，梅家欢喜欢周灵吗？
我发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那周灵喜欢梅家欢吗？”
我发了一个摇头的表情包。“我不知道。”
“我觉得应该让他们见一面。无论怎样都得见一面。对彼此都好。”
我如梦初醒，心里产生了一个计划。我连忙跑进了出版社，找到了周灵。
“不好意思，我把电话号码记错了。”
“没事老师，您再说一下就好。”周灵看我喘着粗气，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给了周灵一个错误的电话号码，这样他们就会联系不上梅家欢，然后我就能带梅家欢到这家出版社，然后他们就能遇见了。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我越想越兴奋，坐在地铁上不由得手舞足蹈。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又到了暑假，到了该分离的时候。考试周的时候梅家欢给我的来电话。出版社迟迟没有给他打电话，所以他想来问问我。我仔细算算，想来时间差不多了。也应该让他们见面了。
在手机上给梅家欢回复道：“我把你电话号码给错了，明我带你去出版社看一下吧。”我的考试已经晚了，可是刘璃还没有，他最后一场考试还在后天，我不想这么早回家，就想定在明天。
“好。明天我请假。”梅家欢回复道。
“你实习了？”我问道。
“对。”梅家欢回复道。
梅家欢实习的单位是在电视台做实习编辑，工资远没有兼职的时候高。出版社离我学校很远，第二天一早我就得出发。梅家欢在北大街等我。
我和梅家欢走进出版社，我却没有见到周灵。难不成她已经不再这里上班实习了吗？我在心里暗暗想道。
我带着梅家欢在工位乱窜，有一个男人拦住了我的去路。“您好，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您好，我是来问一下……”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摔倒的声音。我转过身，看见了一个女生倒在地上抱着双膝失声叫痛。文件散落一地。文件的封面正是梅家欢小说的名字，右下角写着孤明留欲。
梅家欢蹲在地上捡起地上的文稿，轻声问向那个女生。“你没事吧。”
“你……你是梅家欢？”那个女生问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梅家欢听言轻颤双唇，想笑却只露出一点牙尖。他们应是在对视，但我这个角度看的并不清楚。晨光透过窗户均匀洒在他们的身上。
“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你呢？”梅家欢说道。“你是周灵，众所周知的周，赵灵儿的灵。”
我听见了周灵的笑声。
“他是这本小说的作者，我们来是想问问这本小说过审了没有。”我回答那个人的问题道。
周灵把我们带到了会议室里，仔细整理着刚才散落一地的小说文稿。
“上次我都没认出来他是你弟弟。”
“这本小说你看了吗？”梅家欢问道。
“你小说的周灵是在写我吗？感觉她挺惨的。”周灵笑道。
梅家欢没有说话。
“那我们进入正题吧。”
“梅家欢同学，因为你的小说体量太大了，我们编辑数量有限，并不能保证你的书能出版。所以我社的意见是退稿。”
“你们只选了这一家出版社吗？”周灵问道。
梅家欢看了我一眼，他也不知道我投了几家出版社。“对。”我回答道。
“其实退稿是很正常的情况，这并不能说明你写的不好。”周灵说道。
“我明白。”梅家欢说道。“不过我已经很开心了。”
“为什么？”周灵问道。“多找找出版社，多试试。在我的心里你可是一直都很厉害的。”
他们的话很温馨，但我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或许是长时间没有联系，或许是我在场他们有些话当着我的面说不出口。
我的手机没有电了，坐在地铁上用梅家欢的手机打起了游戏。
梅家欢可能早上起的太早，或者晚上没有睡好，沾道座椅上很快就睡着了。
周灵给她发来消息。“我亲爱的好朋友，你或许会焦虑，也许会不知所措。但是我想告诉你，前路漫漫，艰难困苦。你决定好的选择那么坚定地走下去就好。”
我晃了晃梅家欢，他没有醒。过了一会儿，周灵又发来消息。“我在网上看到的文案，分享给你。”
他们约定一起吃饭，我把结果告诉了刘璃。
“自费出版前期是要投资的，你爸妈知道吗？”我和刘璃在操场散步，坐在观景台上。
“应该不知道。梅家欢说这是必须要迈出的一步，因为没有知名度，没有那家出版社敢担保他的书卖得出去，给他公费出版。”我说道。
“你觉得周灵对于你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对于周灵是陌生的，我不好给他们的情感妄下推断。
“也对，像你这样的直男癌晚期的人怎么可能懂得女人的心思。”刘璃笑道。“你难道不好奇吗？”
“不好奇，梅家欢这些年屁都不敢放，吃一顿饭就能行了？”我说道。“我估计就是很正常的吃一顿饭。”
“他好歹是你哥哥呢。”刘璃说道。
“是不是你想去？”我问道。“可是你明天要考试啊。”
“那你已经成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你就带我去嘛。”刘璃抱着我的胳膊撒起娇来。“线上考试，那分数水的就像是在海里游泳一样有什么好考的。好哥哥，你就带我去嘛。”
我拗不过她，把她带去了他们约定的那家餐厅。因为我是偷偷知道他们与约定的地方，以免被他们发现，我也我和刘璃约法三章。不能说话，只带耳朵不带嘴巴，悄悄跟进，距离三米。
梅家欢和周灵约定的是一家茶餐厅，店面装修的很精致，沙发椅上放着很多布娃娃，墙上铺着做旧的报纸，海报。吧台有一名调酒师，每一个餐桌都有帘子遮挡。
店面的人并不是很多，我们比梅家欢来的晚。他们坐在靠墙的位置，拉着帘子。刘璃拉着我坐到了他们隔壁。
“不是说三……”我还没说完，刘璃给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那个女孩明显打扮得很精致，不过出门的时候却很匆忙。”刘璃小声说道。
“怎么知道？”我问道。
“你看她的衣着，她的妆容。不过她腰上的蝴蝶结没有戴正。”隔着一层纱帘，我很佩服刘璃的眼力。我只看见他们对立坐来，尝着冰沙，聊着时有时无的话。
“我们真的有好久没有见了。”梅家欢说道。
“上次同学聚会到现在有两年了吧。”周灵说道。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梅家欢问向周灵。
“实习完了再说，我也不知道。”周灵回答。
“为啥他们就像两个陌生人相亲一样？”刘璃说道。
“你呢？”过了好久，纱窗里才传来周灵的问话。
“我想出书，这样我可以申请作家协会了。然后……就一直从这一条路走下去。”梅家欢想谈论自己的感情问腿，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想问问你，就是很多的男孩子都说要等自己成功了，再谈那些情爱。我妈告诉我说要把握住现在，过去的就回不来了。你是怎样想的呢？”
问题的答案梅家欢比谁都要清楚，他或许是在试探。
“爱就应该大大方地承认喽。”周灵回答道。
“估计有戏了。”刘璃笑道，。她已经提前开始庆贺，庆贺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和他聊了一下近况。最近其实挺感慨的，他毕业在工地实习。他问过我这方面的问题，我也给不了什么建议。”梅家欢回答道。
“他在做什么？”刘璃不能理解，小声骂了一声梅家欢脑袋里有屎。
他还是没敢说出心里话来，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怯懦。想得太多，失去的时候往往更让人措不及防。
我理解梅家欢，却帮不了他。
“周灵和古代侠客的故事已经完了，我想写一些周灵现代的事。”吃完饭，他们要离座的时候梅家欢说道。
“挺好的。”周灵说道。
“现在是你艰难的时候，但你要永远记得良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陪你一起写书，陪你一起度过这些困难的时刻。”
“真的可以吗？”梅家欢喜出望外，笑道。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看着周灵与梅家欢离去的背影，刘璃自言自语道。
“梅家欢真是的，也不知道把人家女娃送一下。”我说道。
“家生，我们去看看那个女孩吧。”刘璃冲我笑道。
“你要干什么？”我问道。
“这个女孩我感觉得到她对与你哥哥是有爱意的，不过我很好奇他是一个是那么样的女孩。”
“我想写他们的故事。名字就叫周灵与梅家欢。”刘璃好像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素材，没等和我商量，或只是通知了我一声。
她随即跟上了周灵的脚步，叫住了她。“您好，请问你是周灵吗？”
“ 你是？”周灵回答道。她看见了我，随即笑道。“你是梅家生的女朋友吧。”我和刘璃有一双情侣鞋，是去年我们在安康的时候买的。今天正好我们穿着。
“有什么事吗？”周灵问道。
“你方便帮我做一个调研吗，是个关于情感的。”刘璃说道。
“好啊。你们跟我来吧。”
周灵把我带到了她的出租屋，屋子很小，是她和他的朋友合租的。
“你问吧。”周灵给我们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说道。
“我其实想问你和梅家欢的事。因为我想写的就是你和梅家欢的事。”刘璃说道。
“我和他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可能写不出什么故事。”周灵说道。
“我觉得就现在而言，现在绝大多数人真实的生活状况是孤独且寂寞的，只能依靠娱乐来填充自己的生活。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在一点一滴中积累起来的。无论是情绪，还是经验，感受。不会说就像书上写的，影视剧里那种因为一件事是就遭受打击，怎样快乐。相反越是平平无奇的一件件小事记录起来才越有意义。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其实没有什么事能让我们改变现状。平淡，简简单单的生活就让我们改变是不现实的，但在这一点一滴中成长是很正常的。”刘璃说道。
“你好强啊。”我惊叹道。刘璃的话包含了含多种意义，可是依照我阅读理解的能力，完全理解是很难的。
周灵认同的点了点头。他皱着眉头像是对刘璃的话颇有感触。“就像我回到家里拿起手机想看看最近几年他都经历了什么的时候，但是打开他的状态里却什么都没有。每当这是个时候我都会展开了各种想象。就比如他会不会因为前女友所以删了所有动态？难道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这会不会这只是他的小号？在想象了各种可能以后，我想可能我们真的不适合，要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联系。见了面，还是那样丢人的场面。”
“这些话可不要告诉在梅家欢。”周灵嘱托道。
“为什么？”我问道。这些话她能和刘璃说，也能让我听见，却不能让梅家欢知道。
“就好比说你现在流汗呢，我递给了你一张纸，而不是说你现在需要管我要我才给你的。”刘璃解释道。我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而我就像是门外汉一样。
“我如果流汗了你看到了给我递纸，这就说明你在关心我。然而我流汗了你看见了但和个哑巴似的也不说也不管和傻子一样。我问你才想起来。这两种就是不一样的情况。”周灵说道。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刘璃说道。
周灵没有出言否认，也没有承认。我终于想到周灵给梅家欢发过的话。“我亲爱的好朋友，你或许会焦虑，也许会不知所措。但是我想告诉你，前路漫漫，艰难困苦。你决定好的选择那么坚定地走下去就好。”
女生的心思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细腻。我不明白有些道理来明明他们都懂，可还是要费劲多问一遍。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不用忍受向他们一样的相思，体会相恋之前的折磨。
临走的时候，刘璃和周灵互通了通讯账号。
一个月后，梅家欢找到了一家出版社通过了他的审稿。在他的动态里，不仅仅有这一条喜讯。还有两张合照。一张是梅家欢毕业的时候和周灵的合照，一张是现在的。“温柔美艳的北国姑娘，祝你日日胜今朝，世事苦涩不忘年少懵懂意趣。我想你是我的唯一，我想我是你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