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寝殿,芡珠端了吃食前来。
“娘娘今日身子可好些?这是民间腌干的青梅,娘娘看看可还能入口。”
彼时杨佩宁正看书册,闻言抬首,看到那青梅子,原本毫无胃口的,都有了些许意动。
芡珠何许人也,见状连忙端到她手边。
杨佩宁吃了一颗,七分酸三分甜,于她而言,十分的爽口好吃。
她眼睛都亮了一瞬,“难得有这样好的梅子,这是哪里得的?”
宫里的厨司只顾着不能让贵人们吃出错来,干腌的梅子都做得倒差不差,她都吃腻了。
芡珠见她喜欢,嘴角的笑意就深了三分。
“这是京城三禧堂的青梅,娘娘吃着喜欢,那就是她的福气了。”
杨佩宁察觉她口中并未提及崇庆帝,眸光微转,落到口味令她莫名有些迷恋的梅子上去,意味深长。
“本宫这几日胃口不好,这梅子来得,正合时宜。”
芡珠上前,亲自替她挑选了一颗递到手边,凑近的时候,用只有两个人才得到的声音道:
“前朝事毕,娘娘不宜再居紫宸殿。”
说完,极其自然地退了回去侍立在一旁。
杨佩宁打量着手中这颗梅子,心中有些讶然。
能接触御前掌殿,近日又在外行走的人,有很多。
但能在此时给她送来这青梅的,只有一人。
叫她意外的是,那人居然连芡珠也能支使动。
想及此,她将梅子放进口中。
轻轻一咬,津津汁液便似在口腔里盛开出花来,味蕾蔓延整个口腔。
她的眼不自觉舒服的眯起。
她果然没看错人。
午后赵端来,她并未主动提及要回倚华宫之事。
等到赵端苦恼说起边关战事之紧迫,以及对她的疏忽之时,她才十分善解人意地提出要回倚华宫待产。
“一来紫宸殿是圣阳之地,不好因嫔妾染了阴郁之气。二来倚华宫早早备好了产房和乳母等人,嫔妾回去,也是一应俱全。”
赵端装模作样地劝,“可你之前才在倚华宫出了事,昨日又受到惊吓,朕怎么放心得下你回去?”
杨佩宁柔声靠在他怀中,“有陛下始终挂念着,嫔妾什么都不怕。嫔妾只怕搅扰了陛下,又叫朝臣们非议。”
赵端脸上浮现出愠色,却不是对着她,“宁儿你放心,那些个胆敢诋毁你的朝臣,朕已经下令贬斥,你无需困到困扰。紫宸殿,你依旧住着。”
闻言,她感动不已,精致脸庞上成串的清泪落下。
“有陛下为嫔妾撑腰,嫔妾已经心满意足了。紫宸殿意义非凡,非帝后不能居住,嫔妾遇险,陛下特赐居住多日,嫔妾感激却也惶恐。礼制在此,还请陛下,千万准了嫔妾之言,否则嫔妾宁愿同婢女同居,也不敢再住紫宸之殿。”
崇庆帝感慨万分。
“你啊,就是太顾及这些礼节了。”
杨佩宁兰花指捏着绢帕一角,擦了擦眼角的泪,“妾为帝妃,得陛下殊宠如此,更一刻不敢忘礼。”
“好吧,既然如此,朕应了你就是。”
说完,正要吩咐曹进送她回宫,却想到曹进已经负杖刑养伤去了。
曹恩保又才出去宣旨。
遂吩咐程让。
“你,护送淑嫔回倚华宫。”
末了,思及淑嫔的懂事,又赠了无数珍宝乃至白银给她。
不过短短几日,再回倚华宫,又是气象一新。
程让领着人帮他把一应物品归位,又将陛下所赐珍宝一一登记入库。
“陛下挂念娘娘孕期多思饮食,特命御膳房和尚食局精细制作,又赐黄金五十两,白银五百两,权当娘娘平日里打发消遣。”
说着,程让将盛满了黄金白银的红木匣子呈上。
点查白银的槐序敏锐地发现多了好几百两。
这一细节逃不过杨佩宁的法眼。
她缓缓抬眼,正与某人目光相撞。
四目相对,都是利益算计。
她笑着抬了抬手,让槐序收下。
“那就烦请程中监,代本宫谢过陛下。”
忙完了倚华宫的事情,顺便还帮忙侍弄了一下花草,程让才领着人离开了。
杨佩宁目送他离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和赵端的比较起来,忽而觉得,程中监这身段,可真是勾人。
这念头起来不过一瞬,一下子又想起来这几日他在前朝闹出的动静,忍不住咋舌。
“瞧着儒雅端方的一个人,手段也是一套接着一套的。”
不相干的人已经都出去了,扶桑闻言就笑,“若非如此,娘娘也不会看中他不是吗?”
杨佩宁还要去拿梅子吃,“那倒是。”
扶桑连忙压着她的手,哭笑不得。
“不过一日,娘娘都吃了十几颗了,再好吃也不能这么吃啊。”
杨佩宁这才作罢。
心里想着:反正人已经拉拢过来了,日后要是吃没了就支使程让去买。
这样想着,心情又高兴起来,侧身去看点查东西的槐序,却见她惊着一张脸过来。
“娘娘,您看。”
只见那几百两银子底下,压着好几张百两的银票。
比崇庆帝赏赐的数目,多了千两有余。
扶桑哑然,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这程中监,有钱啊!”
旁边还有一张小字条,槐序拿了起来给她看。
字体俊逸潇洒,只书了二字。
【谢礼】
杨佩宁看完了就烧掉了。
心里想:倒是比陛下都还大方。
“只是程中监之前还对咱们宫爱搭不理,今日怎么突然就开始献殷勤了?”
槐序捧着那银票,颇有种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杨佩宁见她一脸怀疑程让不怀好意的模样,忍不住轻笑。
“那小银子之前虽不是什么有品阶的内侍,好歹也算御前的人。曹进却在紫宸殿的地界三番两次公然寻他麻烦,甚至拳打脚踢乃至于几近打死,你觉得曹恩保会不知晓,或者能瞒住紫宸殿那位吗?”
紫宸殿是天子处理政务,接见大臣乃至就寝的所在,其重要性不要而喻,千牛卫暗卫几乎遍布紫宸殿各处成为暗哨。
行走在紫宸殿的宫女内侍们都大气都不敢出多了。
哪怕是杨佩宁呢,在紫宸殿住的这几日都十分的谨言慎行,非得查探四处无一人所在了,才敢同扶桑等人说些私密的话。
更别提随便打人这样的事情了。
槐序跟杨佩宁久了,思绪敏捷,“娘娘的意思是,陛下有意除掉小银子,所以默许曹进对小银子动手?可是为什么呢?他不过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内侍罢了。”
杨佩宁抽了一本书册在手里翻看,“小银子籍籍无名,可他认的义兄,可是程让。要干脏活的人,怎么能有羁绊呢?”
槐序眼珠子都瞪圆了。
“所以是陛下要杀小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