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夜未眠,这身子昏沉的很。
却偷不了懒,一大早就被齐衡叫了起来。
早晨起来吃了一点清粥,抱着汤婆子就像是抱着一块石头。
就连先生讲的功课也是听得晕头转向,昏昏欲睡。
我身体不好,先生也没有多怪罪,倒是很乐意教自己的新学生。
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让齐衡当皇帝。
书屋内的暖炉热腾腾的,身上面暖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上了一条狐裘斗篷。
我抹掉了嘴边的口水,齐衡早就不在了,我想应该是去找瑶光了。
二姐姐不知道在我旁边坐了多久,她刚从宫中回来,在一边书写着功课。
见我醒了翻了个白眼,但是手上立刻到了一杯热茶,茶是热的,心是凉的。
我开始苦笑,司命与我到底是何愁何怨给我这样子的苦差事。
早知道我宁愿去种八百年的桃树,没事的时候还能够和七仙女一起喝酒赏月。
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来什么法子。
或许总是缩在宅院太过于无聊。
得了空闲太子就带着二姐姐我跟齐衡去了苏州的别院,这大概是我这些年第一次出门,自从从棺材里面爬出来之后,父母和二姐姐就闭门谢客,不让我那些别有心思的好姐妹来看望我,我也嫌聒噪,自然是乐意不得了,然而这一点唯一不好的就是我竟然和齐衡每一日都待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
中元节的花灯十分别致精细,据说在花灯上面留下祈愿就会被神仙庇佑。
神仙辟谣,这当然不是真的。
虽然神仙有时候的确是会通过花灯和香火聆听信徒的声音。
但是最多是在一些小忙上面有所帮助,像是命簿里面的注定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够更改的。
我吃着糖葫芦,很甜很酸,吃到我嘴巴里面的时候莫名有些索然无味。
我递给了身后的喜珠,全然忘记了我身后站着的是齐衡。
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将我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吃下去。
听闻他在凡人的时候是个武将,想来武将也是不拘小节的。
我立刻挪过了视线去看二姐姐和太子站在桥上,摆弄着孔明灯,当真是一对璧人,如若是在九重天上,那就是一对连神仙都羡慕的佳侣。
夜里回了院子里面,我的身体就开始发冷,冷的刺骨。
大概是摸清楚了这个身子犯病的规律,很多时候我能忍就忍了过去,毕竟也是当了那么多年的神仙,这点小疼小痛还是过得去的。
可是到了夜里我忽然感觉身后一暖,整个人都被捞了起来锁进了怀里面。
「司命是怎么给你找的凡胎,居然是这般的虚弱。」
「是有点冷哈···」
我冷的已经有些不知所措,有些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凡人能够承受的病苦,居然就大着胆子接受了他的温度。
许久之后缓过劲来,我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齐衡浑身哪里都膈应,推了半天那硬邦邦的身子还是贴了上来,尤其是抵的我难受。
我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
模糊见只听见齐衡低沉的嗯了一声。
第二日,回了相府,我总觉得齐衡看我的眼神很怪。
怪的让我很不舒服,我想一定是中元节那一夜,自己干了什么冒犯的事情。
二姐姐摸着我的头,跟我说今日须得上什么课,听好母亲的话,等她回来会给我带宫里的甜酥酪,这人真是又坏又好。
我其实不爱吃那玩意,但是她带回来了总是要吃上两口。
我爬树扎了手,疼的龇牙咧嘴,她给一边挑刺一边说风凉话「不疼的,就一下下。」
为了完成使命,尽早会九重天,我便回归了以往的每一天,想着如何两全其美,既能够让齐衡当皇帝,又能够让太子和二姐姐永结同心。
可惜我太蠢了,蠢到忘了命簿怎么可能会改变。
或许也根本就不用什么法子,一晃眼十年过去,该来的命也要来了。
陛下驾崩,太子遇刺身重剧毒落下病根,他国趁机来犯,朝堂内乱,一切就像是剧本安排的好一样。
先帝重文轻武,朝中武将匮乏,太子执政之后,二姐姐朝堂请愿出征。
她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
某一日我高估这肉体凡胎爬到了树上救狸子,是二姐姐站在树下,让我放心的跳下来。
为了治疗我身上的顽疾,不惜悬崖采药,却不知死人的病都是治不好的。
为了整顿军营,骑射枪剑,样样都好。
而每一次出征,都将他们二人越推越远。
「我啊,没有什么愿望,只要有我在,大齐就在。」
她笑的绚丽,周旁的一种将士也在纷纷与亲人告别。
「阿姐,你一路小心。」
「宁儿在家一定要听爹娘的话。」
「阿姐,你会回来的吧。」
「宁儿啊,你把我小看了,我自然是能回来的。」
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二姐姐是何等高傲之人,虽然并非是开国以来第一个女将军,可她的傲气从未被任何人消磨过,就如同她出征之时,从不回头一样。
我心中郁结,这具身体越来越重,我知道司命快要召我回去了,就算我什么都没有做。
齐衡不知道从那里出来扶着我「睡吧,睡会就好了。」
可我眼中还是有东西流了出来,我抹去之后有些诧异。
诧异这东西我已经两千年在九重天没见过,只是这人间一趟又见了。
怪不得神仙渡劫要去下界,视七情六欲为大苦。
我随着爹娘去见过几次太子,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差到不愿意给二姐姐送行,就像是二姐姐每一步都不愿意回头一样,因为她相信太子会永远站在她的身后。
太子已经没有少年时候的风姿,他年纪轻轻生出白发,落笔盖章手都会颤抖不止。
我和齐衡站在他的身旁,许久他茫然的问出了一句「蘅儿回来了吗?」
「二姐姐年底就回来了,漠北已经退兵了,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漠北已经写了降书。
可是我撒谎了,二姐姐再也回不来了,据说漠北的蛮子已经知道战败了,就绑了大齐的妇孺,用卑劣的手段,让二姐姐丧命,二姐姐很有骨气,万箭穿心,战死扶枪不跪。
或许这个谎言生效,太子殿下就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样,即使不在喝药,精神也好了许多。
我也开始害怕,害怕真的到了年底的时候该怎么办。
可惜我的害怕是多余的,太子死了。
太子遗诏里面要和二姐姐合葬一起,父亲也允了。
齐衡在太子的遗诏里面成为皇帝,他知道相自己的新党会尊重自己的遗愿向着齐衡,为了稳固皇位,指婚了旧党之中尚书大人的女儿。
齐衡当了皇帝自然很忙。
他再也没有回过相府,我已经不关心这个。
至于那位尚书家的小姐,我见过一眼,站在齐衡身侧的人不是旁人,那人竟然长着和瑶光仙子一模一样的脸,他看向她的眼神分外深情,我也不愿意去耽误他,搅和了他的好事。
我终于完成了使命,司命也终于和我说话了。
我沉默了一会,一边哭,一边破口骂他。
司命老儿立刻安慰我。
可是仍旧是晚了。
要是他早一步出现,我就能够早一点恢复仙身。
要是我早一步恢复仙身的话,就能够将二姐姐千疮百孔的尸体给恢复好下葬。
我病了,病了许多日,这事要给我之后的死亡做个铺垫。
相爷夫妇一下子也老了许多,相爷更是满头白发。
女儿死了自然不好受,我想多陪他们几日。
差不多了之后,我忍着刺骨的冰寒就准备告诉司命。
突然想起来,今日是齐衡的大婚之日。
我垂着眼,算了,不寻他晦气,熬过今晚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