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给他带来许多甜头,逐渐拢络住闻二爷的心,对母子分外宠爱。
大概是初次见儿子时,他面黄肌瘦的样子,让他心疼,怀着内疚跟补偿的心理,好玩意儿源源不断往这里送,孩子的个一下窜上。现在虽说不满6岁,看上去却如同6岁的孩子。
闻家人历来身形高大,闻二爷倒也没疑心,审讯给阿越吃落子汤的婢女,证实阿越并没吃,她担忧受罚,阿越离京,就把此事儿给隐瞒下。
“太皇太后心怀仁慈,你们是血亲,当初才会放你一,你在她面前好好侍候,把祖孙之情修复,以后对治儿也好。”闻二爷之所以收下阿越,更要紧的是太皇太后的缘故。
阿越看着蹲在院儿中玩陀螺的孩子,眼中的阴霾散去,染上一缕暖色。
“等奶寿辰时,我再带上治儿去探望她。”
阿越松口,闻二爷不再紧逼。
“钟家那里你多看着些,我担忧你哥不愿开罪人,反悔。闻未词不说病了,即使不病,也是毫无腾云之志的人。闻家指望他是指望不上,爷,你的为治儿筹谋。”阿越讲的别有意味儿:“闻如懿在宫,须要实力雄厚的母家支撑,你哥退下来后,她肯定尽她所可以为治儿谋前程。”
阿越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闻如懿是最关键一步棋!
闻二爷历来落拓不羁,闻主事位高权重,他现在挂职给事儿,并无进取心。
但阿越的话,却戳他的心,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阳光笼盖在小男娃身上,乖又软,他的唇角不禁上扬。这般引人喜爱的孩子,乐意把一切好的东西,都捧到他的跟前。
“知道了。”闻二爷应下。
闻二爷已然好多天没有归家,商量完好,又折身回闻家。
阿越想了下,翻出衣橱中一套衣服,是她特意为太皇太后做的,翻出一块包袱皮,把衣裳齐整的放进,吩咐姑姑送去皇寺。
……
皇寺。
覃早夏穿素衣,中捧着经,坐草地,云絮在碧空慢慢飘移,有种沉静气质。
常安坐一旁,暖阳晒的她昏昏欲睡。
身体一晃,她骤然惊醒,撑在地面上,才没栽倒在地面上。
常安整个人睡的迷糊,搓一搓眼,看到自家姑娘在用心看经,非常放松惬意,软声说:“姑娘,咱们先回寮室,我再去斋堂领斋饭。”
覃早夏轻轻转头,常安脸庞上压两道印子,她不由笑说:“回。”
常安搀抚覃早夏起身,拂去她裙裾上的枯草,“这几日燕大少爷没送饭食来,满香园的肉包,百吉的饭食,真的很美味儿,咋吃都不腻。斋堂中的素菜,太清淡了,一点口味儿都没,婢女都有些想燕大少爷,不知他啥时候又来。”
“不会来了。”
“呀?”
“他不会再来。”
覃早夏一日的好心情,随着常安讲的话,登时毁了。
那日一别,如她所愿,燕青竹再将来过。
她前面浮出燕青竹为清屏郡君佩戴珠簪的一幕场面,唇角透着自嘲。
常安蔫头耷脑,想说啥,见覃早夏情绪不高,没再开口。
覃早夏迎面遇到一位老妪,头发雪白,身上穿着寻常的粗布麻衣,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她一眼看出老妪的出身不凡,特别是背后跟着位老姑姑,神情非常恭敬。
她看着看的出神,老妪意识到目光,转脸看来,覃早夏觉的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太皇太后眼神落到覃早夏中的经,目光变的慈祥,“你是燕家的表姑娘?我看你好几天没有去早晚课。”
覃早夏反应过来,是在上早课时见过么?
直觉不对,可一时间又记不起。
也许是前世见过,记忆太过久远啦?
“是呀,你认得表姨?”
太皇太后轻轻点头。
姑姑非常亲切说:“你的表姨给老太太治过腿。”
覃早夏笑说:“表姨医术造诣极好。”
二人寒暄一通,分道扬镳时,一位姑姑步子仓促行来,覃早夏停驻步子。
“太……”姑姑看到有外人在,连忙改口,笑的满脸谄媚,讨好太皇太后:“老太太,你可记的奴才?今天奉主人之命,给你送衣服来,是主人亲做的,尽一尽孝心,请你收下。”
太皇太后认出前面的人,阿越身旁侍候的人。
“东西你带回,叫她不必再费心思。”太皇太后深知阿越的性情,今天派遣人送衣服来,就是为试探。如果她今天收下,以后就会源源不断往她这里送东西,修复祖孙之情,哄的她心软后,再谋取利益。想到此,太皇太后冷下脸,“走!”
秋姑姑面色微僵,不曾料到太皇太后这样冷心绝情。
“老太太,这身衣服是主人熬夜做出。天要变了,她心中记挂你。你如果不收下,主人铁定会难受,她已然知错,期望你可以给她表孝心的会。”秋姑姑把衣服往太皇太后中一递。
太皇太后满面倦色,把衣服推开,“我心领了,只须她不生事儿端,就是尝还祖孙情。”
她把递交给自个儿背后的姑姑,步子蹒跚的离开。
秋姑姑看着渐行渐远的影子,骤然反应过来,拔腿追上去。
覃早夏皱眉,刚才秋姑姑口误,唤“太”字。
太夫人?
不对!
如果是太夫人,就不会再改口唤老太太。
覃早夏摁一摁脑门,老觉的自个忘记一件要紧的事。
“姑娘,咱们快走了。”常安收回目光,啧了声,“刚才是孙闺女讨好自个的奶?做了啥事,居然叫老太太不愿认她?”说到这里,常安神秘的说:“姑娘,我打听见太皇太后住在这里,不知咱可有幸能遇到她。”
压缩成一团的回忆在脑海炸开。
覃早夏僵立在原地,刚才那位老太太就是太皇太后,而来表孝心的人,是早该死了的越国公主阿越?
一想到阿越,覃早夏面色变的难看。
上一生,这节点好像有个孩子寻上门,楚灵带归府,次日就把孩子给送走。原来楚经省一起去的,是水土不服,随着楚灵一起返回京城,那女孩子并没回。
就是几天后,就出事儿了。
据传是那个孩子要逃,在山迷路,森玉澜跟鲁桥分散去寻人,等鲁桥找到人时,是在山底下,森玉澜身上有野兽咬伤的伤口子,她跟那女孩子没有气了。
她跟着一起去,鲁桥预备一口非常宽阔的棺椁,他亲把森玉澜装殓。
他的表情非常平静,简短的把事说一遍,当日夜中叫他们全都去睡觉,他想再守着森玉澜,好生看看她,不愿立刻封棺。
燕问轩跟楚灵放不下心,半夜中过去看时,他穿的很整齐干净,清静的躺森玉澜身旁,攥住她的,走的很安详。
“阿越,阿越……”
覃早夏记的,那女孩子是阿越所出。
阿越叫那个孩子留在楚灵身旁,是为误导楚灵,认为那个孩子是楚灵亲生骨肉。
楚灵并没相信,安全起见把孩子送走,却没曾料到总归出了意外。
“姑娘,啥住满?”常安满脸困惑,却见覃早夏面色煞白,提着裙裾朝寮室跑去。她赶忙追上,“姑娘,小姐,出啥事儿啦?”
覃早夏急促说:“立刻下山!”
常安知道覃早夏是沉稳的性情,肯定是出大事儿了。
她不多问,脚利索的收拾柜笼,主仆两个下山,黄生护送回燕家。
覃早夏双攥着拳,整个人紧紧绷着,马车停下,立刻跳下马车,敲开府门。
“表姨表姨夫?”覃早夏来不及看清开门的人,急迫地寻问。
燕青竹怔住,低垂下视线,覃早夏白润脸颊,此时透着不正常的颓白,眼眶通红,火急火燎的样子,失去往日的平淡,镇静。
“表姨在何处?”覃早夏着急如焚,顾不向前面的人是她想避之不及的男人。
事过去太长时间太长时间,她已然忘了,确切的时间节点,就是怕来不及了。
上一生,她并没去过皇寺,当然没撞见秋姑姑跟太皇太后这一幕。
燕青竹挑扬眉,“离京,今天晚上大约回。”如有所思的眼神在她脸面上打个转,目光落到别处,“有事儿?”
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次来?
她看了眼天,再不赶去,恐怕来不及。
“你带我去找表姨。”覃早夏来不及多想,攥住燕青竹的腕,向外奔跑,预备上车,又觉的马车太慢了,说:“你的马?”
燕青竹怔愣住,看着给她攥住的腕,她的掌又小又软,好像一块铁烙在腕间。
他抿住口唇,蹙眉紧看着她。
覃早夏急的眼泪在眼圈打转,好像再耽误须臾,就会哭出。
“你出啥事,可以跟我说,我也许能帮你解决。”
“我找表姨,你帮我解决。”
“……”
“快呀!”覃早夏见他杵着不动,磨噌的样子,想要推他一把,可她的性情却是作不出这类事。“表弟,我有急事儿,如果是不立刻见着表姨,问题非常严重!”
那句表弟,叫的燕青竹心烦气燥。
她唇瓣在发抖,好像真的很慌然无助,不知怎样是好,整个人全都在轻颤。
“等着。”燕青竹松口,不为难。
她巴不得这一生不跟他相见。
求到这分儿上,足见是真的遇到火烧眉的事。
常安惊呆了,完全想不到对燕大少爷避若长虫儿蝎的小姐,会这样主动求他!
燕青竹把马牵来,拉住覃早夏的,把她搂在怀中,策马离京。
“姑娘!小姐!还有我!常安!”
常安从错愕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覃早夏一心盼着赶去,把女孩子的身份告诉楚灵,好叫她知道怎样料理那女孩子,森玉澜跟鲁桥就不会死。
生随死殉。
这般的爱情,覃早夏非常羡慕。
但是,太悲壮印象深刻。
“你这次可以讲了,找我娘亲做啥?你们家中的人找来了?”燕青竹想过来想过去,唯有这可能。
覃早夏孑然一身,唯有老家的些亲戚,把她欺的不行。
覃早夏才觉察到二人当中非常亲昵,转瞬又觉的前世更亲昵的事都做过,也就没忸怩,矫情。
这回是事儿出从急,她欠考虑。
燕青竹蹙眉,“你!”
“表姨带来的女孩,是越国公主之女。”
越国公主?阿越?!
想法一过,燕青竹眼神一凛!
阿越还活着?
覃早夏敏锐的意识到背后之人气息不对,轻轻侧目,丰神俊秀的男孩,眉目间隐含峻肃,幽黑的眼睛冷厉逼人。
他下颚紧收,一挥马鞭,疾奔而去。
落日山,霞光笼盖,酥黄色的夕阳,逐渐变成粉色。
急迫心情登时静谧下。
覃早夏无心赏景,二人御马穿过竹林,她忍不住缩一下身体,整个人纳入燕青竹怀中,一缕暖意顺着后背窜入五脏六腑,她蓦然僵住,直起身体,离他远点。
燕青竹眼光微深,唇角一勾,透着轻嘲。
骏马停在山坳,一幢竹楼前边。
燕青竹翻身下马。
覃早夏爬下,两腿一软,往地面上跪下。
燕青竹一攥住她的臂一扯,一抚住她腰。
“站稳。”
覃早夏这一生没骑过马,两腿摩擦地火烫烫的痛。
“谢谢。”覃早夏站稳了,连忙挣开他的,“你快进告诉表姨。”
燕青竹不顾她逞能,攥住她纤瘦的腕,连拖带扯,拉进竹楼。
覃早夏柳眉紧皱,强忍着疼,跟着燕青竹进房,使劲挥开他的。
屋中静悄悄,没半个人影。
她的心止不住向下坠:“人?”
“你不要急,咱们一路没遇到我爹娘亲,他们出游玩啦?”燕青竹见覃早夏脸白如纸,蹙眉说:“你呆在这里,我去找人。”
“我和你一块去。”覃早夏心焦不已,到处都是延绵的山脉,不知森玉澜具体在何处出事儿。“咱们去山间找。”
燕青竹步子一停,“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