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竹没归府,径直宿在百吉酒肆。
……
钟久谊一大清早被钟夫人从床上挖起,挑选好衣服,叫婢女侍奉他穿上。
“你们两个的生日八字测好了,非常般配,她命带贵,非常旺夫。”钟夫人原来因为燕家的缘故,对覃早夏有二分满意。“你接人时,把婚书给白银郡君,礼物我已然备好了,你今天好好招待阿夏。”
钟久谊打哈欠说:“知道了。”
他挺期许,等会覃早夏见他的神情。
钟久谊忽然清醒了,没半分不甘愿,吃完早膳,带着东西去燕家。
钟夫人轻轻舒口气。
车停在燕府门口,钟久谊坐车中,指使大管家把礼物送去燕家,再把覃早夏接出。
他靠壁,最终丢塞入车壁橱,根本没有想给覃早夏。
一刻钟后,传来走路声,钟久谊长眉一扬,掀开帘跳下车。
覃早夏纤瘦的影子俏丽在车边,看到他分毫不觉得意外。
钟久谊耐着性情等大半日,覃早夏一点不意外的样子,他登时不开心了。
覃早夏见他憋闷,温婉的眉目间沁出点点笑。
钟久谊并非怀性情的人,覃早夏答应这门亲事儿,就是用心的把他当作伴侣看待。
她经历过一世,不再是啥都不懂的未出阁小姐。
“钟公子,我在孝期,不可以穿鲜艳的衣服,戴精致的头面首饰。”覃早夏提起佩戴在腰部的香球,里边装着一粒香丹,“这是你赠给我的荆花,我制成香丹。”
钟久谊看着她清美的笑,轻轻晃神,低眼看着她手心中金香球,山茶花香萦绕在鼻头。
他来先前想过好多遍,覃早夏见着他会是啥样的反应,独独想不到她收下荆花,制成香丹佩戴在身上,她身上都染着这一种香味儿,蒙上一层别样的暧昧,心蓦然悸动一下。
钟久谊想敲醒自个儿,她是个孤儿,才会挖空心思讨好他。
但她的目光非常干净,好像这般做,单单是由于他是她的未婚夫。
钟久谊转过身迈上车,“还不上,你是我等的头一女人。”
覃早夏踩上梯子,睨见御马慢慢而来的燕青竹,他眼神冰凉尖锐,面覆冰霜的看着她。
她收回目光,钻进车中,坐钟久谊对面。
钟久谊展开中的折扇,凝视扇面上的寒梅,“经没有啥好听的,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好。”覃早夏没意见。
钟久谊睨她一眼,啪的收拢折扇,靠在车壁上假寐。
半时辰后,车停下。
钟久谊掀开车帘,率先跳下。
常安抚着覃早夏下。
覃早夏站定,看着牌匾,百花楼。
花楼。
“走呀。”钟久谊扬一扬下颚。
覃早夏跟在他背后进。
钟久谊是常客,里边的妈妈认得他,看到他热情的招呼往2楼去,余光悄悄端详覃早夏。
2楼雅阁,已然有几个钟久谊的狐朋狗友,看到他带着覃早夏来,都起哄。
钟久谊见覃早夏八方不动,行云流水的坐他身旁,不由纳闷了。
钟久谊招一招,一位清倌儿跪坐他身旁,给他斟酒。
“这位娘子看着面熟,咱们在哪里见过?”江赣眯着眼端详覃早夏。
覃早夏笑说:“昨天在百吉酒肆见过。”
江赣就是昨天勾住钟久谊肩头的男人,听言,怔愣一下,哈哈笑说:“原来是你呀!不知娘子是哪人士?”
覃早夏没答话,眼神看向钟久谊。
钟久谊是给覃早夏找难堪,没隐瞒她的身份儿,“我的未婚妻,覃早夏。”
诸人一惊,睁大眼,想不到钟久谊把未婚妻带到这里来。
江赣眼球一转,看到钟久谊散漫的态度,明显是不大看的上覃早夏。
他给覃早夏倒一杯酒,“覃小姐,久谊喜欢贪玩儿点,你不要往心中去,等他成家了,当然会收心,好生和你过日子。”
覃早夏把酒杯推给钟久谊,轻声细语说:“娘亲教导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钟公子习性怎样,不是我可以置喙的。”
钟久谊嗤之以鼻,端起她那杯酒往口送。
覃早夏眼中清辉流转,说:“酒色败身,男人好这两样,全都非长寿之人。我可以做的便是努力给钟公子挣贞洁牌坊。”
“濮……”
钟久谊一口酒都喷出,干瞪着覃早夏。
江赣呛咳的脸红耳赤,觉的他们低看了这位娘子。
看着阿娇柔柔,那类一逗便脸红羞涩的讲不出话的道安花儿,其实讲的话能噎死人。
他怜悯的看钟久谊一眼,他的未婚妻是个狠人。
覃早夏摸出一块手帕给钟久谊,叫他擦一擦嘴。
钟久谊给她难堪,覃早夏如果忍了,只须不退亲,这类事只会层出不穷。
钟久谊拿过手帕,胡乱擦一把嘴。
覃早夏亲自给他斟酒。
钟久谊看着满上的酒,一阵心梗。
有种自找难堪的感觉!
他搓着中绵软的手帕,鼻息间还残留花香。
钟久谊睨一眼平淡处之的覃早夏,没有兴趣留下,带着她去听讲经。
他们到钟夫人预定下的雅阁,已然快要结束。
覃早夏凝神看向窗外,听着大师讲经,梵音入耳,心中一片安静。
“你要吃啥?”钟久谊问。
“一壶花茶。”他对钟久谊说:“我就是个孤儿,亲事儿是我娘亲在世时定下,钟夫人抬举,乐意认这门亲事儿,我不会不识好歹的拒绝。钟公子不满意这门亲事儿,你可以说服钟夫人。”
钟久谊靠在椅背上,覃早夏端坐木椅上,身体纤瘦若柳。表面娇柔温婉,像娇养大的富贵花儿,骨子中蕴藏着杂草般坚韧不屈的韧劲儿。
覃早夏给他带来好多意外,不让他反感,反倒忍不住揣摩,她还会有哪里些出人意料的举动跟言行。
盈盈阳光照在她清露般清澈的眼,温柔的水光在流动,好像流进他的心中,涌向五脏六腑,心软下。
“谁说我不满意?”钟久谊蓦然倾身接近覃早夏,一托着她的下颚:“你全都可以为我挣贞节牌坊,这分心意,我怎可以视而不见?”
燕青竹站在门口,雅阁的门并没关紧,自他角度看,俩交颈在一块亲热,攥紧拳,血筋突突跳动。
砰的声。
燕青竹踢门而入,攥住钟久谊前襟,一拳打他的脸上,一脚把人踢在爬在地面上。
他面色青黑,扣住覃早夏的腕,带她向外走。
“钟公子!”覃早夏被这变故搞懵了,反应来,挣脱燕青竹的,冲钟久谊跑去。“钟公子,你站的起来么?”
燕青竹的拳力大无比,满身蛮力,忿怒下动,半分没有留情。
覃早夏抬起钟久谊的下颚,颧骨肿起来了。
她着急说:“你站的起,我抚你坐下,给你涂药。”
钟久谊被燕青竹被打懵圈了。
脸面上的骨头都像被打裂,眼冒金星。
膝骨被燕青竹一脚踹踢,钻心窝的痛。
钟久谊再是好性子不过的人,这次真的怒了。
他忿怒的瞪向燕青竹,触及燕青竹眼中的妒火,怔了下,登时便乐了。
“痛,站不起。”钟久谊轻轻抽着气,萎顿的爬在地面上。
“阿夏,你不要听他的,跟我走。”燕青竹面色越发难看,敢占覃早夏的便宜,一拳一脚都是轻的。
“你不要胡闹!”覃早夏不知燕青竹发哪里门子的疯,急的上火,“你将钟公子抚起。”
“阿夏……”
“燕青竹!”
燕青竹攥紧拳,幽黑的眼睛冷锐无比。触及覃早夏清寒染上怒火的眼睛,他像是给扼住嗓子,忽然窒息。
“阿夏,我再躺一下,缓过劲就行,不必劳烦燕公子。”钟久谊觉的非常有,燕青竹竟然喜欢自个的表姐。
他刚才攥住覃早夏的下颌,才捱打的?
打是打不过,不妨碍钟久谊在别处给燕青竹添堵。
覃早夏深深看燕青竹一眼,蹲下,预备抚钟久谊。
燕青竹比她快一步,拖扯着钟久谊坐木椅中。
再从衣袖中取出药霜,挖出一大块,嘲笑,粗野的糊在钟久谊脸面上。
钟久谊“嘶”,转头避开燕青竹的。
覃早夏在雅阁取出一块镜子递交给钟久谊,叫他自个儿把药霜抹匀。
钟久谊没为难覃早夏,自个儿擦好药,对覃早夏说:“今天叫你扫兴,改天再请你听讲经,我先送你回。”
“好。”覃早夏轻轻点头,“有劳钟公子。”
“阿夏,我送你回。”燕青竹张口。
覃早夏冷淡的看他一眼,“不必。”跟钟久谊走出梅园,坐上车。
燕青竹也步也趋跟在背后,眼神紧紧看着她,覃早夏一直没回过头。
“燕公子非常在乎你。”钟久谊挑开车窗帘,燕青竹直如松屹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目送车离开。
覃早夏摁住胀疼的脑门,轻声说:“他护短,我是他表姐,多少回护我。”
钟久谊笑一下,扯动伤,痛的呲牙嘞嘴。
“钟公子,我表弟鲁莽了,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你莫跟他计较。”覃早夏期望钟久谊别告诉钟夫人,以防钟夫人对燕家心怀芥蒂。
“咱们好快是一家子,他是我的表弟,我不会小肚鸡肠。”钟久谊拉开车壁橱,取出婚书递交给覃早夏。“这伤是我路见不平,给歹徒给打的。”
覃早夏舒口气,对钟久谊稍有改观,收下婚书。
钟久谊搓膝,是真的痛,给燕青竹打爬在地面上,自尊心都打碎了。
车停下,覃早夏预备下车。
“等等。”钟久谊唤住她,邀请说:“我奶想见你,明天派车来接你,可好?”
覃早夏犹疑须臾,扫过他脸庞上的伤,点头。
钟久谊笑了,这是忽然起的主意儿。
覃早夏那一通言论后,钟久谊心知不论他咋犯浑,覃早夏都不会主动退亲。
他家中的人,也不会出尔反尔,不然堕了声誉。
钟久谊娶覃早夏不是一件不可以接受的事。
“明日见。”
“明日见。”覃早夏站在路边儿,目送车离开。
燕青竹御马快,先一步回。
车停下,覃早夏在车留好一会工夫,如有讲不完的话。
他忍不住要进车提人,覃早夏可算出。
一句“明日见”,燕青竹吐一半的浑气,堵在心口。
“你跟我来。”燕青竹攥住覃早夏的腕,疾步去他的院儿,“砰”门闭上,他把覃早夏堵在门板跟他当中。切齿说:“你们还没定亲,他就对你动脚,毁你声誉,不是可托付的人。”
覃早夏看着他莫明其妙的怒火,双撑在他的胸,把他推开点,发闷的心口轻松点。
“燕青竹,我跟钟久谊已然立了婚书,这门亲事儿定下,咱们亲近些,也无大过。反而是你,冲动的打人,这类行为不对。”覃早夏疲累的靠在门板上,心累说:“我跟钟久谊的事,你不要参与,也不要追踪我们。他是我认定的相公,我不期望他受到伤害,更不期望跟他闹出误解。”
覃早夏每说一个字,他的心缩一下,等她话落,他的心缩成团,抽着痛。
“我……”燕青竹想说我喜欢你。
但触及她脸面上“你不要无理取闹”“我不想跟你纠缠”的神情,生生卡在嗓子中。
抵在门板上的捏成拳,讲出的话,都是欠下的债。
前日他讲出那类话,今天说喜欢她,覃早夏也不会信?
只当他胡搅蛮缠,想要搅黄她的亲事儿。
燕青竹闭一闭眼,倒退一步,放开覃早夏。
覃早夏看向燕青竹,他站在门后阴影中,目视地面上的光影,桃花眼冰凉幽邃。神情在半明半暗,看不大真切。
桀骜的男孩,隐约有些落寞。
覃早夏抿一下嘴角,收拾好拉蹙的衣袖,拉开门离开。
燕青竹本能抬步追上一步,又登时僵立在原处,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楚灵找来这里,看到儿子沐浴在薰黄的夕阳下,幽黑的眼睛沉沉,蒙上难解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