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假作真时真亦假(上)
橘花藤叶2020-10-04 18:593,019

  待皇帝一行人都走了,云嫣仍旧蹲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燕王府大门廊下挂了一排灯笼,细竹骨薄羊皮蒙的灯笼被风一吹,那光影恍如水影般在她的发顶上徘徊不定。

  丽妃从踏足燕王府到离开,就没有一刻正眼看过云嫣。

  燕王只是站在猎猎冷风中,看皇帝御驾銮铃渐渐远去,他的姿态无比恭敬,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冷意。

  ——

  云嫣瞧着他的袍角被风吹的翻起,那绣工精致的龙仿佛要脱体而去一般,而他只是下颌收紧,她心中就生起了微微的难过。

  就像是极小的时候,很羡慕一位叫明珠的姐姐,被父亲极疼爱的样子,她总想着,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要和明珠姐姐一样,让父亲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些等闲人家看不到的珍馐佳肴,父亲也会记得给她留一碗。

  后来长大了一些,反倒发现人生中的不如意这样多,

  多到习以为常了。

  ——

  转眼春节将至,在盛州人的眼里,过这春节是顶顶的大事,府内有无数事情需要操持,过去都是内管事负责,不过是因循旧例,照着样子描一遍。

  这一回燕王在皇帝面前奏请云嫣入玉碟的事情,阖府上下全都传遍了,虽然萧承煦没有多言,但其中深意可想而知,内管事是个精明伶俐人,拿捏着燕王的心思,就把府中旧账搬去给云嫣,请她今年看着示下。

  云嫣不敢擅专,她知道自己背的不过是个虚名儿,只是燕王需要她背,她自然不能计较。

  自从过了明路后,云嫣身边又多配了六个丫鬟,她住着的院子里一时真是人烟稠密。她因做了六七年的奴婢,始终不愿意多使唤下人,待谁都客客气气的。倒让丫鬟们好生不习惯。

  这日大丫鬟秀萍见月上中天,都后半夜了,云嫣仍旧点着灯在看旧帐目,便劝她:“好歹早些休息,熬坏了身子怎么办?您也未免太好强了些。”

  云嫣自个儿微微一怔。

  她一向是柔婉温顺的,何来好强之说。

  “左不过都是这些事儿,您又何苦大费精神?云主子深得殿下宠爱,将来好日子还长着呢,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将来若有幸得个一儿半女的,您身子熬垮了也不能留福啊。”

  云嫣终于听明白了。灯下她只是嫣然一笑,说:“你们不必留人,都去睡吧。”

  等丫鬟们都退下了,她才自己拔了银簪子去挑灯花。那灯火毕拨一响,照亮了她唇边始终不散的笑意。

  其实哪有什么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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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后,宫里消息传了出来,是大妃下的旨意,一是燕王和玉盈郡主的婚事定了,择了年后的吉日完婚。二是准了云嫣入玉碟之事。因她过去是丽妃家签了死契的婢女,陡然身份三级跳,成为皇家认可的侧妃,于她本人来说,真是天大的喜事。

  故而春节后,到燕王府给她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云嫣这阵子极少见燕王萧承煦,听说南边战事不太平,仿佛是有一片地方原已经归降,皇帝给那员大将官至原职的赏赐,结果未过三年,那人却又起兵反了。

  萧承轩对萧承煦说:“哥,咱们也不能真当皇帝指哪儿打哪儿的一条狗吧?那冯成仇拥兵自重,当初就不该留他军权,皇帝一心表现他的慈爱爱民,现在出了事儿就要咱们去擦屁股。冯成仇的魏地天然一道险峻山脉为屏,现在自立为王,也不出来,竟是打着守株待兔瓮中捉鳖的主意,咱们去干什么?”

  萧承煦其实也不想去。他的考量和萧承轩差不多,对方突然自立为王,也不纠结兵力和朝廷对抗,恐怕其中另有原委,贸然带兵打过去,反倒不美。

  横竖现在全国也不只他冯成仇一个人没归降,不如静观其变,先私下派探子去摸摸底再说。

  只是皇帝却等不及,三番五次地催促他尽快整装出发,萧承煦几次推辞,只说身体不适,皇帝显然已有些不悦。

  但听萧承轩的话,萧承煦仍旧是不禁摇头微笑:“你这比方真是新奇,不是把我比方成兔子,就是比方成鳖。能说几句好的吗?”

  萧承轩笑嘻嘻说:“想听好听的赶紧回府去听啊,我可听嫂子说了,你家的云嫣终于正名儿了,想来你回家,她必是抱着你亲亲热热的不得了。”

  萧承煦听弟弟说的越发不堪了,给他额头一记栗子:“胡说什么。”

  其实他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己的想法。

  若说倾心刻骨的爱恋,求之不得的痛楚,宫门深隔的无奈,盈盈泪眼的折磨,始终只有丽妃贺兰茗玉一人带给他。

  只是这种从巅峰到谷底的起伏跌宕,虽然是极致的愉悦,也是极致的痛苦。

  天长日久,他内心也不胜煎熬。

  而云嫣,则是另一种存在。

  萧承煦觉得自己对她并没有别的念头,只觉得她身世可怜,又善解人意,如一朵解语花般温婉娴雅。一天疲惫后,让她沏壶茶,给自己上一些点心,陪自己讲会儿话,心情就舒适愉快许多。

  或许,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高山流水觅知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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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萧承轩府上喝了几杯酒,那酒是西域进贡后,又经过萧承轩府中内人几番蒸晾提纯的,极是醇厚,喝了就微微有些上头。他走起路来,只觉得一脚深一脚浅,天边一轮明月,原来时光匆匆而过,元宵节后又是一月,那月亮宛如一块黄澄澄香喷喷的大月饼挂在天上,月色卷着花香,扑面不寒杨柳风,护城河一带的杨柳枝条全绿了。

  萧承煦信步在自家的宅院里走,当日跑马圈地,他不过让自己的骏马顺着路溜了一圈,就是偌大的燕王府。

  他们盛州人都看惯了一望无际的苍莽草原,原对京城的窄小不甚习惯。

  现如今于夜深人静多走了几步,才发现宅邸着实太大。

  走到云嫣的院子里,就见她仍旧没睡,倩影映在纸窗户上,庭院里的早桃花居然开了一株,那花树长势极好,树枝繁密,花满枝头,只压得半个院子都是云蒸霞蔚。

  一条桃花枝正探到窗下,和云嫣的侧颜剪影相衬,真如一副精工细描的工笔美人图。

  云嫣托着腮在灯下出神,不妨萧承煦这个时辰过来,几个陪夜的丫鬟刚要过去服侍,萧承煦说:“不用你们。”

  丫鬟们相视一笑,忙都出去了。

  云嫣过去帮他解开闪金双色丝绦,解下玄色长披风,手不小心触到他脖子,只觉得冰冷沁手,而他白净俊雅的脸上却有些发红,呼吸间全是熏然欲醉的酒气,忙说:“殿下又被谁灌成这样了,明儿起来肯定要头疼的。”

  萧承煦见她说话时忍不住微微跺脚,嫣红一抹的下唇被碎玉般的牙齿咬着,星眸里又是忧虑又是生气,心中竟是说不出的舒服,仿佛哪里被鹅毛挠了一下,轻描淡写的痒。

  云嫣和他并没有过太亲近的接触,她自己虽然过去服侍的是丽妃娘娘,但也知道,若女婢服侍的是男主人,有许多贴身服侍的事儿都要做的。这原也没什么,都是奴婢的分内事儿罢了。

  反正自己暂居的院子都是燕王殿下的,他醉成这样,也不好再到处走。她帮他脱了外衣靴子,扶着他进去休息,等端了热水帮他擦脸,萧承煦只是摇头晃脑的不配合,反倒把热水撒得云嫣满身都是。

  幸而最近天气转暖,而房中的地龙还未撤,饶是如此,云嫣也是急得连连躲避,见萧承煦闹得厉害,急切间去反按着他的双腕:“殿下!您真是我的活祖宗,怎么喝醉了就这么能闹呢?”

  萧承煦忍不住笑。

  其实萧承煦手腕再瘦削,也比云嫣的粗壮许多,只是他觉得有趣暂时没反抗罢了。

  云嫣呆呆凝视着他清澈乌黑的眸子,喃喃说:“殿下,奴婢想了许久,这事儿该不该和你说。若是瞒着你,奴婢又怕对你们不公平。若是不瞒着你,真怕你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

  萧承煦星眸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醉意,因为酒气,让他的声音低沉许多:“你说。”

  “丽妃娘娘不再受宠了。”云嫣涩涩说:“她现在日子很不好过。”

  因入玉碟的事情,她按例需入宫谢恩,因旨意是大妃下的,她去了大妃殿中磕头,大妃对她向来温柔关心,等她起身赐座后,笑意温柔又悲悯:“有你陪着九弟也是不错,你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人从不轻狂莽撞。”

  她们都深知旧事底细,目光相触,云嫣随即低下头去。

  “你去看看丽妃吧,她最近日子不好过。”

  结果丽妃也不见她。

  蓁儿出来了,看到她一身侧妃打扮,身上穿戴和过去大为不同,唇角就带着一抹冷笑:“贵人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云嫣忙说:“我是来给娘娘请安,蓁儿你让我去见一见娘娘吧。”

  “娘娘现在够不好了,你还来气她。要我说可算了吧,燕王侧妃请回吧,今后没事儿也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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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诺之诉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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