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威在一旁几乎要吐血……
“你们两个赤佬，程自豪我先不讲，你毕业才一年，没社会经验可以理解。魏余聪，你好歹也是庆应大学院拿的博士，又在SNK里滚了那么多年，怎么还那么幼稚？”
“中国发展快，现在新能源有优势，这个我都懂，但你别忘了，越是这种时候，骗子就越是多。不说骗子吧，就是那种趁着风头做一票的，也不少！”
“我都知道”魏余聪点点头“你也要相信我嘛。如果真发现情况不妙，我肯定第一时间脱身。到时候，你肯定会继续收留我吧……”
秦威简直要气疯了：“我册那，你这个脑子，好好好，我不说了，说再多就伤和气了。行，反正我这里是你的大本营，只要公司在，你随时可以过来。哎……我路道粗，能认识你这种人才……”
顿了顿又对程自豪道：“你机灵点儿，这个事情光靠你老板可不行，如果你发现新公司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开找我商量。我这几年当老板，钱是没赚到，可妖魔鬼怪，看了个遍。”
“我看你倒是没变成妖魔鬼怪嘛？”
这话让程自豪大惊失色，明明是心里想的，怎么忽然就听到了！
莫非自己不知不觉间说了出来？
大不敬啊！对大老板大不敬啊！
秦威瞪着魏余聪：“你这个死人脾气竟然还学会说这种话来开划别人？不容易啊！叔叔阿姨知道你现在这么能说话么？他们要开心死的吧！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叔叔阿姨可是私下拜托我好几次了……”
魏余聪面色沉稳，丝毫不受影响，只是脚下加速往门口而去“我去找财务结工资去……”
“册那！”秦威愤愤不平“和我斗嘴皮子，困扁你个死人头！”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程自豪觉得再呆下去也没意思便要告辞。
“你坐下。”秦威道
“老板，还有事？”
“也不是你老板了，和你聊几句吧。”秦威挠挠头，坐到了会客用的沙发上，程自豪有样学样。
“不要拘束”秦威笑笑，又站起来，从柜子里摸出一瓶威士忌，倒了两杯。
“来一杯吧，就不加冰块了，那太娘！”
程自豪接过，顺口问道“什么牌子的？”
“嗯，我是日本回来的当然喝日本货……白州的……”
“我去”程自豪手一抖，差点把酒都洒了“这小杯，100不止吧……”
“呃”秦威一愣，“我还真没算过。一瓶现在2500,500毫升，算下来每两50块，那还行吧……当然我前些年买的时候一瓶500都不要……”
“看来等我要舔杯子了，否则太浪费……”
“这东西，明明就是普通酒水，结果涨得比上海房价都快，五年前要是知道这个结果，我去买个一集装箱回来，还吃苦受累的开公司干嘛……”秦威摇摇头“你看这就是国家的软实力啊。价格不停地往上翻，固然有炒家的因素，但也得品质过关才行……”
“日本人发展了那么多年，总体而言是给制造业的贡献是正面的，尤其是精益制造、品质管理，还是有细节成本把控方面都是世界带头水平、这个带头，不是说一家企业两家企业，而是整个made in japan都这样。我知道很多人看不起日本制造业，觉得中国制造现在已经起来了，但实际上差距依然巨大。”
“我们的制造业依然处在相对低级的阶段，托人口红利以及庞大的内需市场才形成眼下的粗放型增长，要整体达到日本的细致度，还有很长路要走。”
“我能理解那个赤佬的想法，他嘛，赌性上来了。觉得新能源车一旦成熟，对国内的汽车制造业将是脱胎换骨的改进，能全面推进中国自己的精益制造，以及摆脱西方制药业的桎梏。想法不错。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比现在还不愿意说话，但是呢，野心比谁都大。尤其是在见识了当初田丰汽车搞出的新能源车之后，这家伙对此就有点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程自豪好奇“为什么？”
“嗯，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有次他喝醉了才说了实话。你知道他这一脑袋白头发是怎么来的？据说是吃药吃的，具体什么原理不知道，反正他当初哮喘极其严重，奇奇怪怪的药吃了一堆，后来去日本后病是好了，但头发却特别容易变白。这就成了他的心病之一。他总是觉得落后的能源系统会让更多人和他一样的哮喘。”
“然后就有点钻牛角尖了。虽然在SNK混得不错，但总是在关心各种新能源……”
秦威摇摇头，摊手：“前些年他就要转行，是被我拉住的。我说那时候，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行业极度不成熟，他的个人能力也不成熟，学位是有的，但却没有相关经验，先在行业里做几年，把基础打好，然后打出名声再说。”
“看来他很听你的话”程自豪笑着吐槽。
“嗯，毕竟同学里，我们是唯一能说上话的……”
“所以呢，我刚才的话，也不是开玩笑。这个赤佬，业务能力没话说，为人也精明，但就是有执念，想去弄电动车。执念是好事，但是吧，像他这样的聪明人有了执念就容易惹麻烦，会陷入一厢情愿中。”
“这就是所谓的知见障。懂得越多就陷得越深，导致越是走不出来。”秦威喝了口酒，被辣的嘴角有点抽“所以，我呢，就经常会让自己受点各种各样的刺激，好让自己及时认清自己。”
程自豪觉得秦威的观点有点不着四六，但想想他年纪轻轻就养着几十号人，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是成功人士，所以也就静静地听着。
“所以，你和他去了这个碰到赤佬的欧姆新能源有限公司之后，最要紧的任务就是观察，我不是说这家公司肯定是骗子公司，我刚开始做的时候也被人说骗子。但是，多一个心眼终归是好的。我怕这家伙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册那，到那个时候，少不得又得让我来帮他收场。爷叔我可没那么多功夫！”
“这个事情呢，其实不应该拜托你，毕竟你毕业才一年。但除了你也没别人了。你明白嘛，不是找不到其他人，而是其他人都不合适。我看他对你倒是蛮投缘的，你对他也是蛮服气的，是能成为朋友的样子。”
“老板，我懂了。”程自豪也喝了口酒，同样被辣得龇牙咧嘴，但酒香确实让人觉得挺舒服“有点像芥末……”
“噗嗤”秦威被他逗得大笑。
“我第一次听到这么说日威的，但仔细想想还真册那有道理！香是香的，刺激也是刺激的，一口下去不能多，多了要掉眼泪水淌滴的。就是这帮日本酒商知道了估计就切腹了……”
秦威又道：“这就是你的独特之处，看起来混滔滔的，但在某些时候倒是非常一针见血。”
“嘿嘿”程自豪傻笑应对。
“还是那个话，看到情况不妙赶紧和我通风报信，我和你加个微信。你和魏余聪我都是欢迎的。”
“其实吧”秦威叹气“我晓得，那个赤佬是一直在心里看不起我，觉得我市侩，整天钻在钱眼里出不了。就不如他有理想。但是他怎么就没想过，某天之后，我这个码头做大做强了。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接业务，我们的作业报表成了业内公用的模板。这也是伟大的成就啊！”
“魏余聪就是死心眼，一门心思要制造，制造，制造。但他也不睁开眼睛看看，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一流企业造品牌，二流企业造标准，三流企业做产品~！哼！”
……
“三流企业做产品？哼？”当天晚上，魏余聪约程自豪在外面吃饭，席间程自豪说起了秦威的观点，引来魏余聪满脸不屑。
“他整个人一直是这样，总喜欢抄近路！不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
可随即，魏余聪的语调有点沮丧：“但这个赤佬，聪明也是真的聪明，他抄的近路，事后都证明是对的。而我……说起来，我其实更像是一个典型的日本人。你知道嘛，在日本，‘不聪明’，尤其是一个人说自己不聪明，那其实是极度的自夸。”
“什么？”程自豪无法理解。
“东洋人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人口多，但好歹地大物博，有总量优势，虽然人均资源一直不高，但托了总量的福，从历史上到现在，也算勉勉强强过来了。”
“日本不一样，一个到处是火山且地震不断的岛国，基础生存资源极其匮乏，这种匮乏，即便是古代中国也难以想象。”
“举个例子，大米在中日古代都是珍惜东西，普通人吃不起。所以有各种比喻来形容其昂贵，在中国最多也就是米粒如珠，珍珠已经很夸张了，但这依然是世俗范畴的物件，在日本古代，你猜这叫什么？银舍利！”
“嚯……银不见得比珍珠贵，但舍利子……这，这……”程自豪大为吃惊
“是的，可想而知，他们的物资贫乏到什么地步！这种外部情况下，人还要生存那就只有不停努力，努力再努力，这时候天赋的作用远小于后天的不停歇的努力。”
“当然了”魏余聪面带笑容“努力去把事情做到极致，是正确的，但是努力呢……也是一个更好的招牌，就是日本人自己吹的那种‘匠人精神’，十年里什么事情都不干，就煎荷包蛋……这是多好的广告啊。”
“所以，当日本人说自己不聪明的时候，其潜台词就是，我是个极度极致努力的人。我大概是在日本时间久了，也有这种毛病。”
“在传统时代，这其实是个很好的事情，但现在，全世界都在飞速发展，中国尤其，再死抱着这种匠人精神，是不明智的。聪明的做法是看准时代前进的方向，跟上去！这也是我离开精益精的原因之一。”
“在精益精里，我可以把我的专业技能磨练到顶尖，但会和时代隔离开来。我可以活得很好，但这终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人嘛重要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已经三十多了啊！”
“但是，老板”程自豪问道，“你真的那么看好新能源车这个行业？”
“当然！我不知道秦威后来对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家伙的问题，因为太聪明了，总是想着去抄近路，结果反而忽视了真正的机会。或者说这不是机会，而是康庄大道已经在你我面前铺开！顺着大路走下去，可能距离会远点，但肯定比翻山越岭走小道来得强……”
“老板，我打断一下……”程自豪举手
“有什么问题？”
“你和秦威真的是好朋友？”
“当然，可以背靠背对敌的那种。”
“那有机会我倒是想把你们两人对对方的评价录下来，然后给你们听……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程自豪满脸黑线。
“嗯，没事儿，他打不过我……只要别让他摸到家伙就行。”
“家伙？！！什么意思”
“秦威你别看他这幅样子，他的日常爱好是全甲格斗，就是穿得和古代一样，轮着不开锋的铁皮片子相互砍……”
“真是武德丰沛，和你们比起来，是费拉不堪了……”程自豪骚话不断。
“题外话，我建议你最好也加强锻炼。”
“我？”程自豪摇头“太忙了，工作太忙了”
“比我还忙？”魏余聪不屑一顾“锻炼不但对身体有好处，对心理建设的作用更大。我们处在一个伟大的时代中，时代给我的任务就是去文明的挑战全世界，在技术，在学识，在建设上，证明我们才是最厉害的。”
“没有强健的体魄，以及面对长年累月与自己对抗所产生的强大内心，去挑战全世界是非常困难的。”
“你别忘了，伟人当年怎么说来着，文明其心志，野蛮其体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