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看着程自豪，继续微笑着问道：“我问你，世界电机第一大国是谁家？”
“美国”程自豪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么第二呢？”
“哎”他挠挠头“德国？不对，俄罗斯，法国？日本，这几家都有可能吧……”
“是的”老太太点头，“第二名有很多，各有各的长处，你这个名单里还要加一个，中国。”
“？！！！”程自豪再度被震撼到了。
如果眼前这位不是鲍曼高工的毕业生，他只怕对此回答要不屑一顾了。
老太太看出了他的疑惑，耐心解释起来：“是的，中国在电机方面其实非常厉害。刚才这些国家各有各的优势，比如日本产品的可配合度永远是最好的，德国人在精密性上很有想法，法国人则擅长绕开原有技术路线另辟蹊径来解决问题。中国么……和他们都不一样，中国的优势是门类全。”
“怎么说？”
“我之所以敢说这个话，是因为我算是亲历者。建国初期，苏联开始大规模援助我们国家工业化。156项目，你应该知道吧……”
程自豪点点头，这个历史教科书里讲过，这156个重点工业项目给新中国打了个良好的底子，之后中国能从农业国慢慢向工业国转变，固然是全国人民玩命的结果，但苏联援助的作用不可忽视。
“电力、钢铁、煤炭、制铝都是重头戏，还有一汽，石油也是，这个我不多讲了。但你大概不知道，同期在苏联的帮助下，中国的电机学科体系和工业体系建立得极其完整。从一级学科到四级学科应有尽有，各种研究所厂家也全面铺开到位。”
“哎，您意思是，苏联人帮我们把电机的科技树全点满了？”程自豪问
“科技树，点满？”老太太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词儿不错，我挺喜欢。是的，在苏联的帮助下中国的电机科技树全部点满。当然碍于当时的条件，许多高精尖的东西还无法做到，但工科你是懂的，基础理论完善后，其实就靠完善的学科体系来磨了。靠无数次的失败试验，来确定正确路径。”
“当然了，我因为不是搞电动机方向的，所以也不是特别了解，但，毫无疑问中国在电动机方面绝对是大国，强国……可能个别先进技术有缺陷，但是你可以相信，中国在电机学科的基础上是极其扎实可靠的。”
“而且”老太太笑道“你在找供应商的时候其实还犯了个错误。”
“什么错误？”
老太太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看似不搭界的话：“我刚才说中国电机基础扎实，但先进程度可能有不足，这个话，以前是对的，或者说当我还在上班的时候确实是这样，但现在么……应该不一样了。这对你来说是大大好事。”
“老太太，别卖关子了！”程自豪急得抓耳挠腮。
毕竟到明天，自己几个月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如果今天能柳暗花明的话，那么不管是对驭电还是对自己都是巨大的好处。
“小程啊，你思路太窄了。你光想着汽车，可你就没想到么。咱们国家高铁发展了那么多年，高铁上可少不掉高级电动机啊！尤其是大功率直流电机的相关技术，虽然我已经不关心业内情况了，但高铁都满世界跑，那么这方面肯定是有巨大突破，我觉得他们用扁线的概率很大，当然这是铁科院那边的项目，外人的了解不多。”
“但是，你仔细琢磨琢磨，高铁产品的规格肯定要比汽车高吧。毕竟高铁是时速350公里的交通工具。铁路系统的管理也一直是军事化。所以，我觉得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门路！”老太太笑得颇为慈祥。
“对啊”程自豪眼珠子都在发光。
这tmd……
瞬间他心里万头羊驼呼啸而过，这简直太灯下黑了……
这年头高铁司空见惯，只要是路程距离小于一千公里的地方，首选高铁出行，又快又稳，还不用像赶飞机那样提前值机，而且高铁站距离市区可比机场近多了，下车后的交通也更加方便快捷。
正是因为高铁的种种便利，使得这种高科技产物从一开始的万众瞩目变成了几乎没人注意……
国家的大力建设，使得高铁线路四通八达之余，也迅速消解了此物的高科技神秘感，对于国人而言，出行坐上时速350km的火车，仿佛如同日常呼吸一般普通。
都知道空气对人是最重要的，可从来没人会觉得空气珍贵、神秘、不可思议，相反只会选择无视……因为实在无处不见，无处不在……
高铁同理。
难怪程自豪等人完全想不到这点。
倒是杜家老太太，人老成精，一句话就讲到点子上。
程自豪心悦诚服：“您真厉害！”
杜心潇小嘴一撅：“你才知道啊，鲍曼高工当年号称老师和学生的炼狱。在学校里教授要升级很困难，但学生要毕业更困难，能从这个平均退学率30%的学校走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说完一把搂住外婆。
“咳咳咳咳咳……”程自豪被呛到了。
30%的退学率……
这比率听起来够骇人听闻的，难怪老毛子的高等教育体系强大，昔日的苏联科技能够独立对抗整个西方世界，鲍曼高工这种近乎残酷的筛选方式保证了每个毕业生都是可造之才。
看看学霸老太太，再想想自己。
程自豪满头大汗啊，人家当年在异国他乡玩命学习，自己呢，大学四年吃吃喝喝，最大的成就是王者荣耀升到钻石，并且打了无数的爷孙局面，收获儿子孙子一堆，当然，如果他真敢这么称呼那些手下败将的话，那肯定是会被群殴打的他叫祖宗……
此刻他只感到惭愧。
实际上，在工作中他已经察觉到了，由于四年大学浑浑噩噩，导致工作中很多基础数据理论都无法立刻背出来，而是需要看书翻资料，效率自然不高。
再看看魏余聪，几乎就是个人形工具手册，别说理论了，就是各种参数都能随口报出来，两厢一对比，工作效率天差地别。
老太太不知道他在想这些，还以为程自豪不信呢。
于是接着说道：“我想起来，前几天我一个当年徒弟和我视频聊天，他现在是铁路电机研究院的副总工程师，是给我报喜来的，他们这次弄出一个新电机，是不是扁线我忘了，但这个电机的冷却系统拿到国家级奖项。”
某人一听，顿时来精神了，好歹在飞松电机亲手报废了小山似的水冷电机外壳，对电机冷却系统算是熟悉而且也有感情。
“他们定子两端绕组冷却方式与常规的径向喷油不同，采用了轴向喷油的方式，离开定子的冷却剂以相对于最外层叠片的平面约90度的角度向外引导，从而确保冷却剂均匀地撞击端部绕组。”老太太随口说道
“轴向喷油？我了个去，这是敢想敢干啊！”某人大为惊叹“等等，那岂不是说和我手机里这个外国设计差不多？”
“是的，都是很有创意的想法，但中国这个更加厉害，潇潇你去把我的ipad拿来，里面有图纸的，我要给小程现现宝了……”
老太太熟练地从ipad中调出简易设计图：“你看，在进油分配的设计上，采用中部进油，两端出油。这和拉斯特那个专利就差不多了，但比拉斯特更强的地方在于，我们的定子外圈采用了键槽：一方面保持轴向冷却剂通道的对准，以确保冷却剂不间断地流过通道；另外一方面提高了整个定子的刚度和传扭能力。”
“而且，更让我开心的是，这次中国人不但在设计上玩出了花样，在法律上也做得非常出色。”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调出文档，“你看，这是他们发给我的专利书，专利还额外保护了这个设计想法的各种变形。非常有效地维护了自身利益，尤其定子端部喷射孔结构：齿槽内、齿槽外、齿槽间的设计以及工艺都做到了完整的专利保护。”
“尤其是轴向内部油道的连接，采用了现在看来常规的冲片“叠压错位”方案。专利中的喷射油孔尺寸是相对较小的，这在实际制造过程中难以制造。因此，实际实施中，在最外层定子层压中形成的通道会相对较大。在以前，申请专利时，只会申请小孔道，而忽略大通道，但这样一来我们的专利不但容易被别人突破，那些专利流氓会议最快的速度把大通道技术去申请专利，反过来讹我们一笔钱，当年，这样的闷亏吃了不少，现在，呵呵”老太太笑得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