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这学期，自网球事件后，他们第一次有身体上的近距离接触，第一次开口讲话。
不是不想说，是怕一开口，又把双方推得更远，伤的更深。
尽管，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超过十个字的话，但十几年来培养的默契和习惯从未改变，也从未让他们觉得他们之间真正疏离过。
陆程一在有限的空间里，将柠檬安置好，才突然发现，她的手冷的像一块儿冰。
“手怎么这么凉？”，几乎是本能的，陆程一直接拉了她的一双手放进自己的外衣口袋里。
为什么这么凉？
因为坐苹果的自行车，他的外套没有口袋，她没法像以前一样，既可以抓着他的衣服保证自身安全，又可以将手藏在他的外套口袋里保暖。
想来也是奇怪，陆程一冬天的外套，几乎每一件，都有两个暖和又宽松的大口袋儿。
等他们赶到学校，大门已经关上了，不一会儿，苹果也来了。
按照规定，迟到是要班主任前来保卫室签字才能领人，回到各自班级。
从保卫室打到教师办公室的电话还未接通，贲主任就带着一队稽查老师，站在了门口。
陆程一、秦品国、张一檬！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昨天才在全体教师动员会上要求严抓冬天迟到、旷课、早退的歪风邪气，今儿，三兄妹就撞枪口上了。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被当做典型，站在台上做检讨，树榜样，怎么看都觉得讽刺的意味儿大过思想教育。
贲主任长叹一声，直接领了三人回到他们教室门口。
罚自然是要罚的。
主任带着兄妹三人来到教室门口才发现，教学楼门口已经站了一长排迟到者，大有全军覆没之像，高二年级组俨然成了学校的一道亮丽风景线。
一个个都是糊涂虫！
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今天，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这群混小子是真不知道，什么叫“高考”。
贲主任痛心疾首，决心整肃校风，当即严令各班班主任将今日迟到者全部带到操场，男生每人五十个俯卧撑，女生每人五十个仰卧起坐。
陆程一和苹果默默来到操场，五十个俯卧撑，对他们虽然也不轻松，但还不至于如临大敌。柠檬可就不一样了，平日的惯用语就是：被子生病了，我要躺在床上照顾它！
“主任！今天是因为我自行车坏在半路了，张一檬同学才被迫迟到的，所以迟到并非她的主观意愿，还请主任明察，网开一面……”
苹果积极乐观的态度，看着不像去受罚，倒像是去操场领奖，替柠檬求情道。
毕竟，整个迟到大军里，好像只有柠檬一个女生。
“怎么？你是嫌五十个俯卧撑不够，还想替她完成五十个仰卧起坐？”，
主任走在前面，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苹果，警告道。继续领着两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操场走去，杀鸡儆猴，自然是越瞩目越好。
“主任，今天张一檬迟到，也有我的错……”，陆程一紧接着求情。
“怎么，你自行车也坏了？”，没等陆程一说完，主任眯着一双眼看着他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贲主任并非不近人情，若真是因为自行车坏了，让他通融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两个人的自行车在同一天同时坏掉的概率，好像并不大。
陆程一如此一说，反倒有弄巧成拙的意思，尽管，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柠檬蹑手蹑脚跟在他们身后，原本还想如实陈述一遍早上的不幸遭遇，可见他们二人越描越黑，主任恐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只得闭口。
“要替她做仰卧起坐也不是不可以！你们俩一人五十。张一檬！明早之前，一万字检讨！”
到了操场，贲主任似是想通了，回头对着三人道。
“我还是自己做吧！”，写检讨，倒没啥，反正她已经摸清了主任的套路。可是仰卧起坐，自己做是五十，大不了几天下不了床，他两做，可就是一百，那估计腰得费了。
柠檬刚说出口，就被苹果和陆程一二人命令的眼神喝退了。
“张一檬！替他们计数！”
贲主任背着手，命令大家一字排开，开始计数。
集体的五十个俯卧撑做完，大家已经躺倒了一大片，苹果凭借自身过硬的身体素质，在一众人中显得异常轻松，做完恨不能来个后空翻，直接起身。
陆程一平日虽被柠檬拉着，偶尔跑跑步，打打球，但真计较起来，五十个俯卧撑也即将接近他的底线了。
众人散去，才轮到苹果与陆程一各自的五十个仰卧起坐。
“哥！要不，我自己来吧！”，柠檬看着寒冬腊月，却喘着粗气，大汗淋漓的陆程一，心疼地说道。
“你，行吗！”
“……”
“没事的！”见柠檬委屈又担心的样子，陆程一终于还是笑了。
数月来，第一次。
苹果仰卧起坐做到后期，虽然也有些吃力，但平日毕竟喜爱打篮球，身体素质明显比陆程一好一些。
仰卧起坐做到第三十七个的时候，陆程一已经起不来身了。
“哥！我来帮你！”，眼见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开了，柠檬赶紧坐在陆程一的脚踝处，帮他借力。
“手，手给我！”，见陆程一实在是起不来了，柠檬着急的直叫他把手给自己，她拉他起来。
固执、又好面子的陆程一，接受柠檬的帮助，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如何肯公然作弊，让她拉自己起身。
一用力，直接起来了。
就这样，又坚持做了十几个。
“哥！还有三个了！加油！”，虽然主任已经完全走远，但就陆程一的个性来说，断然不会弄虚作假，说什么也要把最后三个做完。
坐在脚踝处的柠檬，如今已经移到了陆程一的膝盖处。
“哥！你看着我！看着我！把我想象成一块儿红烧肉！马上就到嘴边的红烧肉，只要你起来，就可以一口把我吃掉……”，柠檬看着眼前的陆程一，着急地鼓励道。
眼神里，既是心疼又是祈盼！
苹果早已完成了自己的五十个，如今，听柠檬把自己比作红烧肉，鼓励陆程一起身，忍不住侧着脸在一旁偷笑。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心里……只想着……吃……”，说话间，陆程一已经连着做了两个，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猛地一起身，一个“吃”字刚出口，就迎面撞上了柠檬被冻的有些泛紫的唇。
两人的唇瓣，就在厘米之间。
恍惚间，陆程一竟然真的有点想尝一口眼前的“红烧肉”。
谁说，只有柠檬一心只想着吃呢？
薄雾笼罩下的绿茵场，在冬日氤氲的潮湿气流里，幻化成一片绿色的沼泽，将陆程一与柠檬拥入其中，沦陷再沦陷。
宇宙冰冷，但此刻，他们彼此在寒冬里呼出的浅浅白雾，缭绕间，却已燃烧了整个世界。
苹果也终于知道，原来，他真的不在她的世界里。
三人回到教室，晨读时间已经结束了。
陆程一第一次破天荒的主动帮大家分发了作业本，要知道，自从柠檬把桌子搬走后，他身边的座位就空下来了，每次不管是收作业本，还是发练习册，他都是放在旁边的空座上，让大家自己去找。
更诡异的是，柠檬的作业本永远都被放在最后面，每次都要比别人多花费几分钟时间，从头翻到尾。
“谢谢！班长！”，作业发到柠檬处，她莞儿一笑，陆程一反倒像个小姑娘，有些羞怯地避过了她的双眸。
教室一片嘈杂，正嬉闹着，忽听一同学对着苹果大喊道：“你说什么？我的球衣不见了？”
众人随着声音，将目光悉数定格在了苹果身上。
见他一直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东西，最后索性将书包翻了个底朝天，柠檬不解，赶紧问道：“怎么呢？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什么东西？那可是我爸爸从美国费劲千辛万苦，专门为我从NBA赛场要到的科比的二十四号签名球衣。”，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校篮球队副队长蓝煜。
蓝煜，本届高三体育艺考生，视篮球如生命。因为苹果喜欢打篮球，而且技术精湛，所以经常在篮球场和他们一起打友谊赛，自然就认识了。
科比？二十四号球衣？柠檬以前对篮球确实知之甚少，但和苹果相处的这半年来，经常听她给自己讲NBA，讲科比、詹姆斯，她多少也能了解一些。
看蓝煜的样子，事态很严重。
毕竟，科比如今正是美国NBA炙手可热的顶级球星，他的签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
听蓝煜解释，柠檬才知道，昨天他将签名球衣带到篮球场，原是想让他们那群热爱篮球的哥们儿“欣赏”一番，结果苹果因为特别喜欢科比，就向他借了球衣，想晚上拿回家穿一会儿，也算圆自己的一个偶像梦，结果，刚刚自己来拿球衣的时候，发现球衣竟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