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柠檬最终还是跟着陆程一走了。
她没办法拒绝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认真的、霸道的、坚毅的、恐惧的、威胁的、祈求的……目光。
不管她怎么倔强,如何自信,在他面前,她的底气都会不自觉地大打折扣。
陆程一并没有骑单车,而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排队等公车。
原来,他只是把李梓潼送上出租车。
“那天,是我误会你了……”这句话憋在陆程一心里很久了。
只是要他主动开口道歉,向她低头,无异于要他放下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于他而言,尊严和骄傲就是他仅有的全部。
自那日因他们聚众斗殴被教导主任叫去训话,他就知道在学校散播他“谣言”的不是她。
其实,他自始至终都清楚,不可能是她。
但那天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呢?或许只是想找个借口与她说句话,或许像个缺爱的孩子只想引起她的注意。
没成想,说出口的是那般伤人的话。
划拉出的伤口又是这般令人生疼。
听他道歉,柠檬依然一言不发,自顾自地上了公交车,手却习惯性地刷了两下卡。
先前还在挣扎如何放下尊严向她求和的陆程一,见她默默为自己打了卡,心下又突然温暖了许多。
他隐藏于傲娇、冷漠下的脆弱和自卑她不懂。
他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是邻居口中的好孩子,是同学口中的好榜样。
他相貌英俊,身材高挑,智商卓然,生活体面。
但深藏于内心深处的孤独,犹如夜之幽灵,时刻提醒着他。
你一无所有!
你不被人所爱!
暗夜让人深刻,也让人变得偏执。
这些看不见她身影的日子,鬼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只跟了自己十六年的跟屁虫,喋喋不休了许多年,疯疯癫癫了许多年,撒娇卖萌了许多年,突然有一天不再出现在自己身后。
那种一回头的空虚和孤独,他不想经历第二次。
恰好赶上下班晚高峰,公交车上自然人满为患。
陆程一默默站在她的身后,为她圈出安全范围。
她的头刚好触着他的胸口,耳边不自觉地传来他胸腔里规律而有力地心跳声,竟让她鬼使神差红了脸,一直蔓延到脖颈处,心跳随之加速。
气氛莫名有些暧昧。
“那天,我听见有人在议论……那个女人,我以为……”
“哪个女人?你以为什么?”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可供他俩活动的空间越来越有限。或是为了打破这种局促不安地现状,她只得开口。
“就……我以为是你,跟他们说了我家里的事情。”一句话说出去,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能做到这一步,陆程一也算尽了最大的努力。
听他吞吞吐吐的口气,她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
他们实在太了解对方了。
他不说,她也早已猜出了七八分。
能让陆程一动手又动嘴的事,除了他妈,这世上恐怕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理解是一回事,原谅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不介意他误会自己,但她介意他不在乎他们之间建立了十六年的感情,十六年的革命友谊。
有天大的误会也不是他翻脸不认人的借口。
“我们既没有血缘,也不是朋友,你也没必要向我解释!”她黑着脸挖苦。
自己种下的因,也只能由自己咽下这果。
陆程一还想解释,车却已经到站。
一路上,柠檬再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前脚进门,后脚就听见妈妈在厨房火急火燎给她指派任务:去陆哥哥家借一瓶味极鲜。
炒菜的锅滋啦滋啦响个不停,她没法拒绝,只得开门去按门铃。
他开门,她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厨房,从第二个橱柜里拿了酱油就要走。
“到底要怎样才肯消气?”
他将她拦在门口,环于臂弯,困在怀中,盯着她的眼睛,半个身子威压下来,吓得她一双瞳孔里只有他冷峻的脸。
她始终躲着自己,只有这个方法能留住她片刻。
虽然柠檬有时候真的有些烦,但当她真的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他却是百爪挠心般不自在。
“我又不是你的谁,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
她是真的做了与他决裂的决心。
但看到他越来越深沉的眸子,渐渐变得黯淡无光,最终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时,又心疼不已。
陆程一还想说点什么,可是金妈妈催的着急,她猫一样的从他臂弯下滑走了。
过了不到三分钟,门铃又响了。
“柠檬有吗?我妈让拿半个回去给鸡蛋去腥,要新鲜的!”她虽然不愿意,但还是来了。
陆程一从冰箱拿了一个橙黄的柠檬递给她。
“我妈说了,只要半个!”柠檬没好气地说。
“我不想她(它)受伤,也舍不得他(它)们分开,都给你!”
他知道她听得懂。
她确信这是十六年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最温柔的话。
要不,就原谅他这一次?
不,不能太便宜他了!
说不定又是他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