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上班的李兰兰也得知母亲生病的消息,父母本不在她的身边,平时的她有几分担忧,请假完就奔向阳关镇,她是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古人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不无道理。不是父亲母亲都在这边,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往这种地方跑。有时候她是真想管管父亲,可父亲从来不听,只会导致她和父亲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一想还是算了,父亲大半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又怎么会因为她的几句话而改变呢,父亲也有他的自由,李兰兰一次次对父亲妥协,但也貌似看着父亲一次次“变本加厉”,直到现在和母亲一起住进那个偏远小镇的大仓库里。
突然传来母亲的噩耗,让她担心的事终于成真了,她边开车边流泪,这一家子到底图个什么?这个年代的人,早都不像他们老一辈那样。而急功近利、喧嚣浮躁、极度物质、公信缺失等等,一个个构成了现代人的标签,大家都在这个社会小心翼翼地自我保护着,但凡有点不好的苗头,都忙划清界限,哪像他们赶着上,她替爸妈委屈,她真想借这次机会,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往常李兰兰过来都是把车停在校门口,这次在校门口,她也不顾门卫的阻拦,不管合不合规矩、合不合礼数,李兰兰直接把车子开向操场最东边的仓库门口。
李兰兰想反正父母在这都受到了伤害,自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自己做得越出格,父母或许越不好意思,就会跟她回家好好养老去了。李兰兰无奈又幼稚地想,她发自肺腑地不想父母在这个地方“受苦”了。
李兰兰把车甩到仓库前,下车后匆忙把车门一甩,一手猛地推开仓库的两扇大门。
李兰兰“妈!妈!——”大声呼喊着王慧芳。
躺在床上的王慧芳听到女儿的喊叫,欣喜地让李春扶她坐了起来。
“怎么弄的,前两天接你走,不啥事都没有了!”李兰兰进门后,不满地吐槽。
“没什么大事,我这是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王慧芳有气无力回复道。
王慧芳说着就要下床,手扶着李春。
“我知道有事,你们就骗我吧。”李兰兰看母亲下床,上前也忙掺住说道。
“别胡说,走吧,上车。”王慧芳忙打住。
随着王慧芳憔悴又缓慢的步伐,三人往车跟前走去。
王慧芳忍受着肠胃的胀痛被李春和女儿扶上车子的副驾,李兰兰俯下身帮母亲系上安全带,李春转身把仓库的门锁上,转身也要坐上车子的后座。王慧芳扭头看了李春一眼,
“我没事,你留这吧。”
“真没事?我也陪你去医院看看。”李春坚持说道。
“吃两副药就好了,你赶紧处理你的事情。”王慧芳想努力表现得坚强些,不让李春担心。
“陪你是应该的吗,你都陪他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这么久了。”
“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和你爸无关,他现在有要紧的事处理,我可不想成为绊脚石的恶人。”
“行,随便你们吧。”李兰兰搞不懂父母,哪个病人不想最亲的人陪伴着,偏偏她母亲要把父亲推开。
李春听王慧芳这么说,搭在车后座门上的手迟迟没有放下,出于对家人的责任和爱,他毫不犹豫地想陪着王慧芳,带王慧芳去好好查查身子。他知道仓库没有那么舒服,住所都是临时搭凑起来的东西,哪能和家里比,这次王慧芳再次犯病,除了这次惹她生气,也是待这儿这么久积累下的,他有责任陪着王慧芳,这辈子媳妇跟着他也受罪了。但刚刚王慧芳这么以提醒,也确实“大字报”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班里孩子们还担心着他,说不定还一团乱,他走了该怎么办?
“放心吧,看完病我就过来了,有兰兰在,没事。”王慧芳宽慰到李春,这是他们作为夫妻长久以来的默契,做决定时,总能互相站在对方的角度,为对方考虑,看似简单的决定,却隐隐都有些许自我牺牲,彼此的关系在这样的相互支持和谅解中更为持久和伟岸。王慧芳一直以来对他的理解与体谅让他才能把公益一直干下去,这是他上辈子修的好福气。
说着李春看了眼女儿,李兰兰一直以来似乎叛逆,但是做事一直还是很靠谱,他倒也不是担心这个。李兰兰看母亲执拗着不让父亲上车,耗着也是耗着,只好说道,
“你还是留下吧,别忤逆了老太太的意愿,不然去看个病也不自在。”
李兰兰示意李春关上车门,李春只好把车门合上。王慧芳把前车门的玻璃摇下来,接着向李春挥了挥手,示意李春回去。李春也挥了挥手,李兰兰启动车子,出发了。
王慧芳走了,李春独自坐在仓库的床上,看着他们在这已经养成的小家,有点冷清与失落,两个人的时候,感觉呼吸都能把这诺大仓库的气温暖热火,王慧芳走了又剩下了他自己,不是他不适应一个人,而是他突然大彻大悟地感受到这段时间以来的荒诞,有几个人能理解,又有几个人挺到现在,若真从头算起,自己真还犯不着这样,难道这个世道真的变了吗?女儿李兰兰早就劝说过他那么多,一次又一次,其实从女儿李兰兰何尝不是这个时代新新人类的代表呢?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他不信自己的女儿会没有继承一丁点他和王慧芳的一点德行,他在坚持做表率,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女儿也是一个可爱的人,值得尊敬的人,也会有大把的人像他一样,有着博爱、无私等区别于很多现代人的精神,至少春蕾班的孩子们,有很多很多让他感到欣慰,让他觉得是个好苗子,他埋下的一颗颗希望的种子,一定会发芽、会开花,因为这不仅仅是希望之花,更是正义之果。
你可以不相信一个好人,不相信一件好事,但是不能否定它的存在,总会有不计回报的人在做一些让正常人费劲的事,但不代表他们不正常。想到这里,李春仿佛又有了力量,人生路上,他一次又一次地疗伤、自愈,疗伤自愈,百孔千疮又踔厉奋发,笃行不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