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路上途经了七八个村落，陆陆续续有其他村的人下车，到小永村时，已经快到中午，还好李春的包里装的有食物，匆匆吃两口，算是打发了午餐。但是李春也是觉得尴尬，他不曾想竟因为车的事情耽搁这么久，本允诺是上午见她们来的，却已到了中午。
李春在戏台子跟前下了车，一看中午时分，周围没有人，大概是饭点在家用餐的居多。于是李春凭借记忆，找到梅佳雯家里。
中午吃过饭后，吴虹带着梅佳俊在屋里休息，梅佳雯在院子水龙头处洗碗。突然听到门口有人拍门，梅佳雯望过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春。梅佳雯忙放下手中的碗，吃惊又欣喜地迎上去。
“李叔，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肯定还没吃午饭吧？”
“抱歉，乘车耽误了点功夫。我吃过了。小凤呢？”
“她上午等你，下午她爸爸让她下地，她说来不了了。没事，我带你去找老树。”
“行，没影响你吧？”
“没，我爸还专门交代了，好好陪着您在村里走走，他晚些回来还说好好感谢感谢你嚒？”
“客气啥呀。不用。咱什么时候出发呢？”
梅佳雯看着李春车马劳顿一上午，想让李春休息休息再出发。
“一上午车马劳顿，要不你先休息休息，下午出发？”
“坐车不累，我看你忙完咱就可以走。早去早回。行不？”
“那行。反正天不热，我多带你去走走看看。”
说完，梅佳雯给李春搬了一个小凳子，示意李春先坐下来，她三下五除二把盆子里的碗冲了水，又洗干净手，摘去系在身上的围裙，准备着出发。
梅佳雯看李春带的有水杯，跟李春要过水杯来。
“李老师，上山容易渴。我再给你保温杯加些开水。”
“这行。”
“嗯。我也装瓶子里。爬山累得很，路不好走，您可做好心理准备了。”
“哈哈，我就喜欢这些有挑战的。”
梅佳雯把烧水壶的水倒进李春的杯子，又把自己的杯子加满水，盖上盖子后递给李春。两人提着水瓶子出发。
这对梅佳雯来说是轻车熟路，一个暑期没少往上面爬，那时候是为了放牛，自从上学后就再没上过山也没见过老黄了，再次走，梅佳雯竟觉得仿佛老黄还在自己身边，它仿佛依旧慢悠悠走在前面，一点一点往上走，她就像跟在后面的小牛犊。但抬头望着前面的路，哪有什么老黄，只有超越她走在前面的李春。梅佳雯不敢再往下想去，再想便是对李春的不尊敬了。
山路还如以前般崎岖，路面上滚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子儿。倾斜四五十度的坡体走上去有几分滑，走路得挑石头子儿少的地方落脚。道路两侧的树并没有山下那么茂盛，反而有的地方裸露着灰褐色的岩石，光秃秃的，像是大山的脊肉。有的地方被杂草或药草覆盖，有的凹陷处孕育出成片的荆条丛。
越往上爬，山体越陡峭，往下望去，近处能看到蜿蜒曲折的山路以及小永村村庄的全貌，再往远望看去，竟能望见几十里外阳关镇的微弱影子。
“累不累？用不用歇脚？”冲在前面的李春放慢脚步问着后面的梅佳雯。
“不累，我暑假天天爬，习惯了。”
“你天天爬着作甚？”
“放牛嘞。”
“你家还有牛呢？”
“现在没了，卖了，给我爸治病。”
“可惜了。”
“不是救我爸，还舍不得卖嘞。耕地好着呢，又听话，又任劳任怨，我还躲它肚子下避雨嘞。”
“农村的老黄牛可是了不起。俯身甘为孺子牛——好精神啊。”
李春忍不住提道。
“横眉冷对千夫指，我知道这个，鲁迅说的。”
梅佳雯为自己接上李春的话洋洋得意。又忍不住偷笑。
“你笑啥嘞？”
“没，没啥。”
“不说就是有问题。”
“我，我笑以前放老黄时候，它就是这么走我前面。”
“哈哈，你是笑我跟老黄一样，走你前面了？”
“不敢不敢李老师，是您的精神像老黄。”
“嘿嘿。脑子转得挺快的。”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山顶，山顶的视野更为开阔，离路径几十米外的地方，远远就能看到摇曳在山顶风中的老树，老树上系的一条条红色祈福布条，在即将入冬的山顶甚是乍眼。
刚爬上来的李春心里被震撼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好奇地向老树走过去。梅佳雯从小就是看着老树长大的，那些红布条就是被他们这里的人一条条、一天天系上去的，她一点也不奇怪。李春走到树下，围着老树转了一圈，用手触摸着老树皲裂的皮，又张开臂膀尝试抱了一圈老树，再次被老树的枝干震惊。
梅佳雯在旁边偷偷看着李春的反应，好像所有第一次看到老树的人都会被老树震惊到，她觉得很好玩。
但在她看来，这明明就像是封建残余，祈求跪拜贿赂一棵老树来实现自己的理想，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为什么不自己努力去逆天改命，反而通过这种幼稚的方式，如果跪求老树就可以实现所有的梦想，那还要努力干什么。她看着梅大军、吴虹虔诚地跪拜长大，每年除夕夜凌晨一过他们就拿着上好的香，上好的贡品摆在老树的神桌面前，自己的家庭还是一贫如洗，还是发生那么多意外；她曾经无数次向老树跪拜，希望吴虹能像以前那么爱她，吴虹如今依旧最护的是她的宝贝儿子，她还是她，有用吗？没有用。她再也不会相信了，反而愈发觉得那些实行跪拜大礼的人可笑。她觉得她敬爱的李春肯定不会这样，李春只是好奇地在观望这样一棵大树，就像所有第一次看见大树的人一样。
李春观察完老树茂盛一侧的枝干，走向被雷劈一侧的枝干，被雷劈过后，另一侧有烧焦痕迹，但随着岁月的洗礼、雨水的冲刷，黑色已经退得很淡很淡，缝隙里长出来一尺多高的新枝桠，新枝芽随着秋天的到来也愈发稀疏，地上落下的树叶子倒是不多，大概是山顶风大，随着风吹向了别处。
李春观察完这些后，只听“扑通”一声响，李春朝着老树跪下了。此时刮起一阵微风，梅佳雯不知是由于冷还是被李春震惊到，情不自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没有想到李春也会向老树下跪，这个树是有怎样的魔力，不管高大凶猛还是孱弱瘦小，都会让人臣服于在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