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直,你回答我。”平日里平稳的音调在此时带着明显的躁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后仰躲开他探来的手,缓缓道:“我没有不舒服。”
眼前的人不是黎浮,我心头清楚得很。
或许只不过是阴物为了留下我而拉我进入的一个幻境而已。
听到我这么说,黑暗中的黎浮也没有想要继续探我身体的意思了。
“既然如此,那你先歇息,这点时间我还是撑得来到。”
我又听到嗖嗖几声破空声,然后黎浮坐在了我身边,最终念着我熟悉的法决。
很奇怪,我明明知道他不是黎浮,但又有些希望他是黎浮。
我眉头紧皱,赶紧调动周身的气拉回我游移的思绪。
为了打发时间,我开始运行小周天,可身旁的黎浮仍处理着不断出现的小鬼,愈发粗重的呼吸让我难以忽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试探地问出口。
我不知道身边这个黎浮是不是阴物意识的化身,只好先试着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
“我答应过你奶奶要保护你的,你忘了?”
许是处理小鬼让他有些疲乏,他的语气里除了隐隐的躁意外,只剩下倦意和冷静。
“我……不是说这个。”
他如此平静地应对我,倒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会丢下你跑的。”黎浮说得很恳切,一下子让我思绪摇摆了起来。
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可能是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我感觉心底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在叫嚣着留在这里,留在这个黎浮身边。
我稳了稳心神,想要压下心底的想法。
“你是怕我没有办法带你出去吗?”黎浮又说话了,“这里不过是婴鬼所制迷障,只要保持天门清明,自然就有能够离开的法子。”
他不是黎浮。
我面上不言,心头却在暗暗提醒自己。
他不是黎浮。
“或许是让你在这里呆久了,所以才会被不知迷障还是小鬼侵入了心神。但没关系,等我们离开,你就会没事了。”
黎浮说得信誓旦旦,我却听得有些头疼。
我不断回想着黎浮什么时候能回来,然后把我从这个地方解救出去。
刚刚我暗自催动阴气,想要以气护体,但这片无际的黑暗似乎一下子就吸收完我的阴气了。
那时我就知道,单凭我一人的力气,是没有办法离开这里的。
我心中思绪万千,旁边的黎浮还不断说着要带我出去。
心底让我留在这里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了。
我听着只觉得烦躁,无名火起,便横冲直撞地道:“比起出去,我更希望你马上消失。”
可能是我的话惊到了黎浮,过了好几分钟,他一句话都没再说了。
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但这些都被我无视了。
又过了一会,他幽幽开口。
“禾直,你想知道为什么每年只有你生日的时候,我才会出现在你面前吗?”
我心头一跳,想的是没猜到这阴物甚至连这都知道。
我没有回应,黎浮就自顾自说了下去:“你对我有怨气是正常的,毕竟一直索取的那个人是我。”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当是阴物挽留我的手段。
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但我想和你见面,我只有这么做才能……”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原以为是他识相,没再继续说下去。
可回过神来,我看着眼前有些脱落的墙皮,这才反应过来我已经回到小屋之中了。
黎浮蹲在我身前,眉心被挤成了川字型。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发哑:“黎浮?”
我不大确定这是真正的黎浮,还是阴物的又一个手段。
但转念一想,阴物似乎没有太大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黎浮迟早会把我解救出来,所以我愿意相信眼前的是真的黎浮。
见我变得正常了,黎浮松了口气,转身叠起阴物包裹了起来。
“我刚一回来就见你躺倒在阴物之上,想你一定是出事了。”
我的目光落到桌面上那一串粗麻布包上。
那是装着婴鬼的袋子,原本萦绕着丝丝黑气。可在此刻,我甚至没有感受到其中的阴气。
“所以,你用了它们?”
我指了指那些布包,心里早有答案。
为了让我安好地坐在这里,黎浮只能这么做。
“回去后只能让青山先生看看还能不能用了。”他说。
之前我和黎浮就约定好,这些布包带回去给青山先生研究,试着能不能追寻到操纵婴鬼的人。
在楚凡死前,我和黎浮得知了他身后还有一位神秘的人物。因此,我们都知道这件事远还没有解决,若能让青山先生从布包上寻出幕后之人,那就事半功倍了。
但现在看来……
我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别那么沮丧。”黎浮拿着包裹好的东西来到我面前,将那串布包交到了我手上,“若是让青山先生知道缘由,想必也会觉得这些东西换你一命相当值得。”
我明白黎浮是在安慰我,但也不由得为自己的失误感到失落。
等我们赶到后山的时候,夜幕已然重垂。
我瞧着黎浮先把棺椁放进去,接着我在上头把楚凡和希瑞吊进棺中,最后再由他里封棺。
尽管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才临时组成的草台班子,可做得也算是有模有样。
毕竟黎浮原是道士,而我跟着奶奶四处奔跑了这么多年也算有经验。
等我们忙完回旅馆时,已是后半夜了。
徐大丫坐在前台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我不忍叫醒她,和黎浮放轻了脚步往房间走去。
还没等我走几步,徐大丫就惊呼出声。
我以为她是做了什么噩梦,没成想下一秒她就喊住了我。
“小、小直,有人给你们留了口信。”
我不解地看着她,又与黎浮对视了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徐大丫在桌子上摸着什么,最终拿起了一张纸。
“下午那过来的是个霍家的管家,他说、我看看……他说青山先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