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同志,你下来,换我上。”
“闭嘴,回头你的伤口再裂开,老娘可不伺候了。”
太阳底下,陆雨田奋力地蹬着二八自行车,身上的杏色的确良衫都湿透了,印着朦胧的内衣曲线。
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子在空中乱晃着,如同翻飞的蝴蝶。
阿东侧坐在后尾座上,看着急眼,心里又升腾起一股微妙的感觉。
这时,陆雨田猛地刹车。
阿东惯性使力之下,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撞上满怀的柔软。
“大爷好。”陆雨田神色慌乱,带着沉重的鼻音。
阿东从单车上下来,面色滚烫,局促不安地往她身边靠去。
“小雨,新姑爷一表人才,可你也不必心疼他!”
“小两口果然天造地设的一对!”
“…”
陆家村的榕树头下,一群村民围了上来,大老爷们调侃陆雨田太宠阿东,哪有女人骑单车载男人的?
原主是村里唯一考上市级高中,又成为丝绸厂的职工。
她还找了一个大学生做未婚夫。
所有人都说陆家祖坟冒青烟,陆雨田才会一路逆袭走出穷山沟。
“叔叔婶婶,他不是我丈夫-”陆雨田急得解释道。
阿东身上有伤,她怕他牵扯到伤口,才会中途换她骑单车带他。
她累得满头大汗,满脸绯红的样子,忍不住让人浮想联翩。
有个老婶子取笑道:“你们这勾肩搭背的,不是夫妻是什么?”
陆雨田欲哭无泪。
幸好原主的大嫂割猪草回来,才帮他们解了围。
“幺妹,这位就是小姑爷了吧?”一路上,李霞笑着打量阿东,眼里都是满意。
难怪李霞会认错人,从原主谈对象再到执意买婚房,陆家人至今没见过周天深,妥妥的地下恋情。
怪原主缺乏自信,听周天深推托着说先处对象看看,回头结婚了,再把陆家人接到市里招待所好好吃一顿,她竟然信以为真。
周天深分明在放长线钓大鱼,眼看原主救了人得到一套便宜的职工房,才打着施舍的情分跟她结婚的。
“大嫂,他不是周天深,他叫阿东,是我新认识的朋友。”陆雨田站在陆家门口,费尽口舌解释道,“我跟周天深闹掰了,以后各走各路,再不来往。”
听到这话时,阿东朝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啊!你跟小周分手了!”
“幺妹,怎么回事?”
陆母王杏玲从屋里走出来,脸色着急道。
她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善良勤劳,结结巴巴道:“周家莫不是嫌咱家的陪嫁太寒酸了,回头我让你大哥二哥再给你打一个柜子送去…”
“妈,是我不要他了。”陆雨田没想到陆家穷成这样子,还想着给她谋福利。
前世她从小父母双亡,叔叔们贪图她的财产,把她榨干最后一分钱后,便把五岁的她扔进孤儿院自生自灭。
等她三十五岁成为年轻的女外科主任时,却被告知患上肺癌晚期…
陆家的大厅光线昏暗,地面坑坑洼洼,破败的灰墙挂着毛主席的照片,一张缺口断腿的纱柜和掉漆圆桌,角落里还摆着一张铁架木床。
陆父-陆大为坐着在上面,满眼心疼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陆大为在五年前发生交通事故瘸了一条腿,对方赔了一千八百块的补偿,待原主谈婚论嫁时,全家人东拼西凑才筹得两千块,全拿给原主买婚房了。
陆雨田不由地抿紧了嘴唇。
原主家里破败成这样子,她还好意思拿钱去买房子倒贴渣男!
“爸,妈,这是三千块。”陆雨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将钱塞到王杏玲手里,沉声道,“这本该是你们的钱,我卖掉房子还多赚了两千五百块。”
王杏玲忙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道:“幺妹,你没事吧?”
大嫂李霞也凑上来,一脸担忧道:“小周哪里不满意啊?好端端的都要结婚了,怎么就分手了呢?”
“爸,妈,大嫂,你们别问了,周天深从头到尾只把我当成备胎,要不是我得到职工房的名额, 他才不会高看我一眼。你们看-”
陆雨田捋起额头的刘海,露出血洞,冷声道。
“更过份的是,周家人还想拿一千块就买走我的房子,给周天深的大哥当婚房,让我们出去租房子住。”
“我跟他们理论,一气之下跑了出来,我从楼梯上摔下来,差点死了……”她垂眸,声音带着恨意,“他们不过问我的生死,只关心能不能拿到房子!”
“真是岂有此理,周家欺人太甚!”
门口劳作回来的陆家兄弟听到这话,怒得青筋突起,扬言要找周天深算账。
陆雨田拦住他们,独自来到老两口面前,语带忏悔道:“爸、妈,还有大家,我错了,我害你们丢了脸。请你们原谅我。”
八十年代,结不成婚,还闹得满城皆知的话,是很丢脸的事。
陆家人都震惊住了。
幺妹真的变了。
原来,被爱情伤过后,真的令人大彻大悟。
“幺妹,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咱们是一家人。”王杏玲搂住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道,“男女之间分分合合,再正常不过了,咱们不丢脸。”
“幺妹,你也累了吧?我这就给你收拾房间去,对了,这位阿东兄弟-”大嫂李霞快人快活道,看着如同透明人一般的阿东,别有深意道。
陆家人才注意到这个帅气的小伙子。
见他们投来审视的目光,阿东往陆雨田身边靠了靠,沉声道:“小雨同志救我性命,她说愿意收留我。”
收留他?
这话就值得深究了。
陆雨田前脚才分手,后脚就跟带了别的男人回家,不得不让人往深处想啊。
“你不会是想跟我家幺妹处对象吧?”
谁知,老二陆诚远走上来,投给他一个是男人就负责到底的眼神。
阿东往陆雨田挪了挪,目光正直,嘴上却密不透风:“小田妹子说了,她暂时收留我。”
得知陆雨田的身世,连他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跟她有什么,才害她分手的。
眼看男人都快被逼疯了,陆雨田上前拦住二哥,解释道:“这是我以前的一位工友,他在路边出了车祸,如今无处可去,特地来咱们家借宿几日。你们别胡说八道,整得人家不自在。”
仅仅是工友吗?
陆家人露出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他们这个幺妹从小就极有主见,酷爱美男子,心高气傲,不然,她也不会沉浸在周天深的甜言蜜语不可自拔。
眼前这个男人一脸正气,目光清明,看着就务实本份的。
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