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头一下子就显得空荡荡的,闲杂的人都已经出去。
“老爷,妾身喂您喝药吧,药放在这里如果太凉了,只会更苦的。”邱氏心下紧张,但面上仍然不露声色,端了放在桌子上的药碗,主动对自己的夫君献起了殷勤来。
谁知,燕老爷睁大了双眼,定定地盯着邱氏,却不张嘴,半点也没有配合要喝药的意思。
邱氏知道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一定是自己私自接回儿子的事情,惹怒了这个男人。
可她有错吗?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亲身骨肉,她不接回来,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外面受苦?
面对燕老爷的咄咄直视,邱氏越发心里发虚。
“老爷,您这样盯着妾身做什么?难不成妾身脸上还长了一朵花不成?”
燕老爷紧绷着冷脸,良久才缓缓开口。
“为什么?”
没有邱氏想象中会有的严词厉色,也没有到摔东西的震怒,仅仅只是这样沉声地低问,为什么,无头无尾的。
“老爷,什么为什么……”
下一刻,暴躁压抑的坏情绪,一下子全部暴发出来。
“你还给我装,贺儿是不是你偷偷命人接回府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背着我这么做?既然这么做了,为什么连知会我一声都没有?”
他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当然现在也不是他的一家之主地位受到挑衅而进行追责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小心眼。
“老爷,您都知道了……妾身这不是怕,怕您知道以后会生气,会不同意,所以才只能私下里偷偷地把贺儿接回来么?老爷,您是不知道,贺儿在外面无依无靠的,被您赶出府去,在外面过的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妾身看着都心疼。”
邱氏索性坦然承认,到底是一家人,拥有血脉亲情。她就不信,这个男人一点儿也不心疼这个儿子,不希望儿子平安地回到府中来。
“你这妇人之仁,会害了他……不,已经害了他……也连带害了我燕家……我本来亲自去周家,就是要表达我的诚意,可你私下里把贺儿接回来就接回来,为什么要瞒着我,就因为这样,我今天在周家的时候,像个傻子一样,周家还以为我是故意欺瞒,原来的恩怨,还没有解开,没有得到消减,现在更弄得周家恨我,恨我燕家!”
燕老爷这才移开悲凉的目光,他燕家当真是要完了么?
“老爷,那接下来这可怎么办才好?”邱氏故作焦心起来。
“能怎么办,只能等我再休养两天再说,另外,你不是已经偷偷把那孽子接回来了么,你就好好劝劝他,让他下一次跟着我一起去周家,向周家虔诚地请罪认错去,或许只有这样,才能为我燕家挽回一线生机!”
邱氏却不乐意起来,“贺儿虽然是做得不够磊落,可是,我不能放他去周家!周家人这么恨他,他若是真去了周家,估计是有去无回!我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以后怎么办?”
冒险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儿子去的。
“他惹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为自己想过后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燕老爷气愤,此时他多希望自己的儿子,像个有担当的男子汉一样站出来,勇于承担他应该要承担的责任与后果。
至多吃些苦头罢了,周家应该不至于会直接要了这个儿子的命。
“总之,我不同意,我就是不同意他去周家!”邱氏为了自己儿子也是煞费苦心。
“我心意已定,时间由我来定,这件事你就算不同意,也由不得你说了算!”燕老爷现在还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还是有绝对的话语权和掌控权。
这次的谈话,算是不欢而散。
离开药味浓烈的屋子,邱氏气得摔门而去。
木房子里,绿萝最近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和这附近的村民们一样,过上了这种简简单单的清静的日子。
燕尘现在跟着她,住在这乡野里,因为新鲜,看什么都觉得非常兴趣,成天乐呵呵的,像个孩子一样。
只有阿宝,总是愁苦着脸,好像总在为他们未知的未来担忧,而显得心事重重。
这一日,阿宝从外面采买回来,面色更显凝重。
绿萝一眼看出他的魂不守舍,还有采买回来的东西,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也不太对。
“阿宝,你有心事?”
阿宝慌乱的眼神,不敢直接投向绿萝,只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什么事。”
但绿萝却是不信的,“阿宝,你从来都不会骗人,你所有的心事,还有心情好坏,全都会写在脸上呢,现在你这张脸,分明就写着‘我有事,我有非常严重的事’呢。”
绿萝已经一眼看出他的犹豫,还有心事重重。
“有什么心事,就直说吧,你知道我这个人最近没有什么好耐心的。还有自从你决定跟着我们一起离开燕家的时候,我们的命运,早已经紧紧地牵系在了一起,另外,我也希望以后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一起来解决,而不是有任何的隐瞒,以及背叛。”
阿宝这才吞吞吐吐地回道,“是这样的,我刚才在市集上的时候,我听说……老爷拖着病重的身体,去了周家。”
这些消息,都是他无意中在市集上面听见的。
“去周家?向周家请罪么,可是周家应该不会轻易原谅欺凌了自己女儿的人吧,再说,周家想见的人,恐怕并不是老爷。”绿萝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还没有离开燕家的时候,周家就已经向燕家无数次的施压,明里暗里都在进行打压和疯狂的报复,燕家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压,去向周家主动认错赔罪,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没错,周家的确不待见燕家,听说最后周家老爷还放了狠话,是不可以放过欺凌自己女儿的人,不会停止对燕家的报复……结果,老爷刚踏出周家府门,就晕了过去。”
“那老爷现在怎样?”绿萝急红了眼。
阿宝就知道,这个坏消息,肯定会让绿萝着急。
“听说已经回了燕府,也找了大夫。更多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在市集上面听见别人们议论才知道的。”
燕尘不知道站在他们的身后,将他们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听了去。
快乐无忧的脸上,也顿时满是担忧。
“媳妇,我要回去,我要看阿爹!”
虽然他的智力,让他看上去并不算精明,可是,骨子里的血脉亲情,是无法割舍的,现在病重有事的,还是他的亲爹。
“别急,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我也不放心老爷。”燕尘不提的话,绿萝也决定回一趟燕府。
“只是,当初你们都是被邱氏赶出来的,她还放下过狠话,今后不许我们再踏进燕家的家门半步,这趟回去,只怕她知道了,不会放行!”阿宝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燕家的家门,离开的时候容易,要再踏进去,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我和燕尘只是回去探望一下爹的病情而已,怎么,她还想拦着,不让我们进家门不成?”绿萝气得小脸涨红,“她如果敢真这么做的话,我也不介意当场让他难堪!”
这时她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担心,原来他们还在府里的时候,邱氏对生病的燕老爷,就是不闻不问的,半点贤良淑德也没有,这回这么一折腾,只怕病情更加严重,邱氏要是再置之不理,下面服侍的下人,又不尽心尽力细致周到照顾的话,燕老爷可就要吃更多的苦遭更多的罪,而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状况发生。
说走就走,绿萝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即一行三人就离开了新建不久的木房子。
当他们赶回到燕家的时候,燕家的大门果然紧闭,不知道是提前知道了他们要回来所以专门才关起府门来,还是有意躲着周家人的监视。
阿宝上前一步抬手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一位小厮模样的人过来。府门只拉开了一条小缝,那名小厮认得阿宝,知道阿宝是从这里出去的下人。
“你回来做什么?”小厮再通过小缝,随后又看见了阿宝身后的燕尘和绿萝,“大少爷和大少夫人?不,你们已经被赶出了府,哪里还是什么大少爷大少夫人……你们还回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以后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踏进燕家的家门么?”
邱氏当日在府门口的警告,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下人不知道,不敢不谨记在心的。
“大少爷和大少夫人是听说老爷病情加重,这才特意赶回来探望老爷的,你就放我们进去吧,探望完老爷,我们就马上离开,绝对不会在府里耽搁太多的时间。”阿宝尽量放低身段恳求着对方网开一面。
但那名小厮,只是普通的小厮,他是做不了主的,偏偏又生性胆小,生怕这样做会牵连了自己。
“别……夫人当日在这里亲自发过话,没有她的许可,谁敢放你们进去啊!你们也别为难我一个下人,我这份差事也不容易呢,我还想多干两年。”
小厮不肯通融,阿宝有些无奈。
“今天要是见不到老爷的面,我们还真就不走了!”绿萝知道这是邱氏的授意,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没有那么顺利能够进府,索性就拿了手里的包袱,扔在了府门口的台阶上,然后一屁股直接坐了下去,大有坐在这里耐心等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