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混混沌沌地溜走，终于到了燕灵要出嫁的这一天。
宅子里在邱氏的指挥下，已经焕然一新，大红的绸布，增添了不少的喜庆之色。
燕灵坐在铜镜前，并没有新嫁娘的那种喜悦与激动，相反，没有半点生机。
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嫁的，是一个瘸子，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灵儿，快换上新嫁衣吧，这是娘特意请了最有名的那个师傅量身为你订做的呢，上面也绣了你最喜欢的花。”
邱氏仍旧在身后絮絮叨叨个没完，捧出了喜服。
燕灵瞧了一眼那大红的喜服，竟觉得分外刺眼。
“快去换上吧，别在这里发呆了。”
邱氏一把将女儿推进了内室，亲自动手帮忙。
等重新回到铜镜前，燕灵俨然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在大红的喜服的衬托下，才有了那么一丝的喜气。
“娘，我离开了家之后，您自己要好好保重，哥哥要是不听话，或是在外面又惹出什么乱子，您就不要再替他收拾，他都这么大的人，再不知道分寸，您就别再管他便是。”
到底是母女情深，燕灵想到不久自己就要真正地离开这个家，离开自己的娘亲，她还是舍不得。
虽然为了一点丰厚的彩礼服，这个娘就把自己嫁给了李家。
但她知道娘心里也是很苦，强撑着不说而已。
抵不过这该死的命运，她已经选择认命。
“你这丫头，怎么现在突然这么懂事，这么关心你娘。”邱氏感动，也舍不得女儿，悄悄地抹了把泪。
“燕夫人，再不给小姐化妆，恐怕时间就要来不及了，这可不能错过吉时呀！”
有喜婆走了进来，开始催促。
燕灵便端坐在铜镜前，任由身后的喜婆，为自己梳妆打扮。新打制的金钗，上等的胭脂水粉，今天的她，应该是最好看的。
只是这么美的她，却无心欣赏自己。
“哎哟，灵儿原来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得好看，这好好一梳妆打扮呀，更让人移不开眼。”
要嫁的人，不是自己心仪的人，她再好看，却不是给她想要给的那个人。
外面炮竹声声，喧哗热闹。
这是搬进这个宅子之后的第一件大喜事，也是嫁女的大喜事，邱氏自然舍得下本钱，将一切办得体面排场，绝对不会委屈了自己的闺女。
绿萝担忧地望着水生住的屋子，从早上的时候，水生就没有出过那间屋子。
前两日他们姐弟们上集市的时候，无意间听见集市上的人都在议论燕家的大喜事，议论燕灵要出嫁的事情。
今天刚好就是那丫头出嫁的大喜日子，绿萝怎么可能不担心。
“水生，你起来洗把脸，再吃点儿东西吧！”
她亲自上前去敲门，这么总躲在屋子里，也不是个事。
屋里没有动静，她又再次拍门，拍得震山响。
大概是受不了她这么大力气地拍门，被吵到不行，水生这才一脸沮丧失落地过来开了门。
“好好洗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绿萝看见他一身的邋遢，不懂得收拾自己，就眼里冒火。
水生别扭，“姐，你不用管我，让我自己一个人呆一天，过了今天，我一定会没事，会振作起来的。”
“你好好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出去。”绿萝不愿意看见他继续这么消沉下去，需要面对的事，早晚都是要面对的。
“出去，去哪？”水生下意识地紧张并后退。
“一会儿你跟着我走便是。”绿萝却故作深沉。
集市上面明显比平时人多，也更热闹些。
但众人谈论更多的，则是今天燕家的大喜事。
“听说一会儿燕家还会发喜饼呢，免费派发呢，要不我们也去那边看看热闹吧，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好啊，我还想看看新娘子到底长得怎么样呢，以前就听说燕家那三小姐长得如花似玉，是个美人胚子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亲自见到。”
“再好看那又如何，李家那公子，哎，人倒也是不错的，只是可惜啊，一条腿有问题。”
“可不是，要我说，这就是好好的一朵鲜花，却插在了牛粪上面。”
水生耳边听着这些议论的声音，脚下的步子越发地迈不开。
“等等，你们刚才说什么，说谁一条腿有问题？”
绿萝垂了眼睑，这个傻小子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燕灵那丫头要嫁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你不知道呀，就是那李家公子啊，他一条腿有残疾，走路的时候，会一瘸一拐的。”
水生像是被人突然棒头打了一棍，震得他险些站不稳。
腿有残疾？
那样的男人，难怪她那天说她不想嫁。
“不过，这李家家境殷实，这要是嫁进了李家，下半辈子也是衣食无忧，李家公子就是什么也不用干，那也是饿不着的。现在的姑娘呀，哪个不现实？要我说，这燕家三小姐相中的，还不是人家李家深厚的家底，不然的话，她图的是什么呀？”
水生听到这里，颓然崩溃。
呵，她怎么会舍得委屈了自己呢。
就算她想不到这些，可是她那个精于算计的亲娘，怎么不会替她考虑周全呢。
“水生……”绿萝担忧地扯了扯水生的衣袖，现在这是在集市上面，他们不能太过失态。
好歹今天也是人家大喜的日子，她可不希望这个弟弟惹出什么乱子，坏了人家的喜事。
“姐，带我去看看吧，我要亲眼看着她出嫁。”或许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死心，水生居然提出了这个要求。
“水生，要不，就别勉强自己。不过就是喜事一桩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届时她是新娘，肯定会蒙着红盖头的，你想看她的脸，也看不见。”绿萝不想自己的弟弟再受到任何的刺激，更不想他自己找虐。
“不，姐姐，我要去，我要送她。”相识一场，难得倾心，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送送她。
“那行，不过你要答应姐，千万不能冲动，不能意气用事。”绿萝在得到确切的保证之后，才同意带他过去。
宅门口已经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炮竹声一声高过一声。
燕家虽然已经没落，但是，喜欢讲排场的邱氏，还是为自己的女儿挣足了脸面。
一身新衣的邱氏，打扮得华贵，从容地在府门口迎接各路宾客，游刃有余。
当看到绿萝姐弟也来了的时候，邱氏脸上的笑意，骤然就消失。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我可没有通知你们，也没有给你们发过喜帖。”
对邱氏来说，这姐弟们，是不被她欢迎的人。
“凑巧知道灵儿要出嫁，作为嫂嫂，过来沾沾喜气，你不会介意吧？”绿萝料定现在人多，邱氏总要顾及几分颜面，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介意，我非常介意，看见你们，我就没有好心情，现在你们可以走了，想要留下来在这里骗吃骗喝的吧，还是省了吧。”邱氏冷着脸赶人。
这一场喜事，是她精心为女儿准备的，她可不想冒出什么人来破坏这样的喜事。
“啧啧，那算了，我们还是出去外面看热闹吧。”绿萝寒了心，拉着水生就往外走。
隔着高高的府门，他们挤在一堆看热闹的人群堆里。
不久，不知道是谁高声喊了一句，“新郎倌来了！”
人群齐刷刷地将目光全都投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上面，一身喜服的李家公子，稳稳当当地骑坐在上面，在他的身后跟着的，则是接亲的队伍。
炮竹声再起，直到队伍来到府门前，那李家公子这才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马。
水生紧盯着这位新郎倌的双腿，果不其然，在移动间，有一条腿像矮了几分似的，行走间姿势十分的难看，有着明显的缺陷。
绿萝远远地也瞧见了，沉默不语。
无论如何，这都是邱氏的选择，是燕灵自己的选择。
她若是不想嫁，谁也不能逼着她上花轿。
就连邱氏，恐怕也威逼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嫁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男人？这样的男人，能给她未来半辈子的幸福么？”水生露出痛苦的神情。
比起这个瘸子，他差的，不过就是一个较为尊贵的身份，一份不错的家境而已。
可他结实有力，可他四肢健全，可他是真心在乎她喜欢她的。
“水生，这是燕灵自己的选择。人各有志，她自小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做惯了燕府里的三小姐，金枝玉叶，你让她现在当个小家碧玉，她肯吗？”
绿萝一语道破他们之间的阻碍，“或许，她并没有像你在乎她那么多的在乎你！否则的话，她选择的，就会是你，而不是别人！”
水生颓然地垂下头，姐姐的话，他无力反驳。
只要彼此之间，有足够的理解，以及信任，或许，就不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他和燕灵之间，有这种默契，以及信任么？
不，没有。
在恍惚间，水生看见今天的主角，披着红盖头的新娘，被一名婢女小心翼翼地搀扶了出来。
红火的，喜庆的盖头，遮挡住了她的脸。
他看不见她的神色，不知她现在是笑着，还是苦着小脸。
但不可否认，她一出场，就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光凭这身段，就足以说明她是个美人。
李家公子立在府门前，笑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