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田一张脸沉着，倒是没有对那领路的内侍发难，面上依旧保持着尊重和体面。
只是这坐却是不能落的。
自然，难也不能他这个老的来发。
旁边的尤连玄立刻明白了过来，转身对那内侍说道，“这座位是按着什么排的？”
小内侍瞧着年纪也轻，又有些不该有的眼力见儿，看出了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心思，于是陪着小心说道，“都是上头的各位总管公……”
这人嘴边的话刚说到一半儿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现在主要是这么说，回头得罪了尤家的人，事情闹大了，他此刻这行为就是在告状，回到宫中是肯定会被穿小鞋的。
“说话！”
尤连玄一嗓子将这小内侍吓得软在地上眼睛里立刻就见了泪。
“奴才不知，奴才不知啊！”
“宫里伺候的人，如今都这么没有样子吗？说话所不明白就算了，还一问三不知？！我们也就罢了，要是你糊里糊涂的把位置弄错了，该尊的不尊，该卑的不卑，尊卑颠倒，失了礼法，回头这罪过是你来担还是谁来担？！”
“奴才不敢！”
尤连玄看都不都看李玄夜一眼，好似是在教训这个可怜的奴才，但在场的人但凡是个长了脑子的就能听出来，此刻尤连玄口中的字字句句却都是对着他李玄夜说的。
“看你这样，尖嘴猴腮的，莫不是收了什么人的黑钱，擅自调换了座位，给那些个不值钱的货色充场面？”
此刻这内侍也明白了过来，知道这尤连玄不是真的想要跟他算账，无非就是借着他来骂给李玄夜听的罢了。
到底是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这般心思刚动到这里，那边眼睛就先脑子一步瞥向了一旁的李玄夜。
这一眼，刚好跟李玄夜对上，小内侍吓得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可这一眼便是等于变相的将尤连玄那没有点破的窗户纸给戳破了，人人都看向李玄夜，把他架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尤连玄这么做就是要把这个球给李玄夜踢回来，逼得他从看戏的位置上站起来唱戏，要看看着座位他是让还是不让。
李玄夜抬手将酒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后站了起来，一副有些薄醉的样子。
他眯着眼睛看向尤家父子，然后跌跌撞撞地朝二人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在李玄夜起身的瞬间，尤连玄的眼里闪过一道得意的暗芒。
人人都以为李玄夜要让座位，就连在地上跪着的内侍都这么想。
毕竟按理来说，李玄夜现在在尤田面前算得上是晚辈，这个位置理应他来让，这是说得过去的，就是面子上不好看而已，这就等于是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了尤田压他一头。
说来说去，这两个人也就是在挣个面子。
只是谁都想不到，下一秒李玄夜却停住，然后一把将跪在地上的内侍给拉了起来。
“侯、侯爷！”
内侍睁大了眼睛，又是惊又是怕，身子都哆嗦成了筛子。
“别怕。”李玄夜的舌头都有些打不直了，伸手在这小内侍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把人直接拽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玄夜按着他的肩膀就要让他坐下。
“奴才不敢！”
“哎！坐！”
李玄夜硬生生将这内侍按在了自己方才坐着的地方。
这一举动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包括尤田在内。
“李侯爷，这是皇上的席面，你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阉人坐在宾客的位置上，你是在恶心皇上吗？”尤连玄冷声问道。
“尤二郎，初次见面。”李玄夜呵呵一笑，一脸醉态，“哎，方才你说的那些话，文绉绉的，我听不明白，什么尊啊，卑啊的，天花乱坠的。”
“要我说，这世间的尊卑都是相对的，没有了卑，尊也不存在了，这就好比是阴阳两级，相生相依，说是对立，实为一体。好比皇上与百姓。”
“要说这升斗小民在皇上面前是尊还是卑？”
李玄夜说着看向尤连玄，后者几乎立刻就要回答，却被一旁的尤田给按住。
这话里有坑。
果然，下一秒李玄夜哈哈笑了起来，挥挥手说道。
“尤家二郎不敢答，我来答。自然是卑。寻常百姓，怎可与天子作比，被说是比了，就是放在一起说，那都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但是我又要问你，若是没有了百姓，又何来的君王？今儿咱们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祭祀桑祖，给百姓祈福。那皇上和皇后在祭祀桑祖的时候是要跪下去的，为谁跪？为百姓跪。那你又来说说，这样论的话，是百姓尊呢还是皇上尊呢？”
李玄夜一番诡辩将众人完全饶了进去，人人都觉得他这番话说的有些不对劲，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来。
“所以说，这尊卑啊，有什么意思？佛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原本就是空空，什么都没有，庸人自扰之。”
说完，转身回头端起桌上的酒水喂了这内侍一口。
“这座位要是按尊卑来排，你就坐得！给我踏实坐着，喝酒！”
一番热闹，周围的大臣也都来得差不多了。
这件事要是论起始末，无非就是一个座位的事情，但是先是被尤连玄一句话将尤家和李玄夜一起架了起来，好似这座位非要有个结果不行，必然是要有一个人让的。
其实尤连玄那一番话说的也很是聪明，李玄夜不管让还是不让，都很难受。
可是他偏偏跳出了这让与不让的两个选择之间，直接拖了第三方的小奴才来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又以天子和百姓作比，进一步推理到这眼前的尊卑上，把这个小小的座位所蕴含的意义拔高到了另一个高度上。
不得不说，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论，李玄夜都要比尤家父子看起来高明的许多，这一下，尤家父子并没有占到上风，反而落了下乘。
“李侯爷，说来说去，你还是对皇上的席面不尊重，没有把皇上当回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