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深夜赶路而来身上带着的风尘寒气。
但凡他在路上的步履没么那么的匆忙身上的这点寒气在这个季节里也早就散了。
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心急。
八皇子看着皇帝的眼神中的鄙夷之色心中暗暗生出一股淡淡的怨气来。
从小他就谁都瞧不上，也不知道这样的瞧不上是从哪里来的。
明明从小他就事事优秀。
要是在正常的朝代里，这太子的位置早就是他的了，何必这么费劲挣扎！
八皇子闭了闭眼，将所有的心思都压了下去，然后恭敬地给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万寿无疆。”
皇帝的身子缓缓靠在椅背上，看着在下面跪着的人，缓缓开口说道。
“你这么着急的过来，有什么事么。”
八皇子刚要开口，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头还真的是有些不好开。
他在心里斟酌了半晌之后，犹豫着开口说道。
“儿子是想问问父皇关于东南之地的局势的看法。”
“东南？”
皇帝的声音拉的有些长缓。
“东南之地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八皇子看着皇帝此刻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就算是拼着风险也要把话挑明了说才行，不然皇帝是一定会装糊涂、打马虎眼把这些事情给绕过去的。
八皇子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开口说道。
“儿臣听说东南之地要进行清缴，而皇上有意要赵印去当这个钦差大臣是么。”
皇帝听后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你是听谁说的？”
八皇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自己亲爹的眼睛。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下面的臣子会揣测圣意，周围的奴才会推测主子的表情，很多事情，本就是没打算瞒着的。”
嘭！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便是将周围的奴才吓得立刻跪了一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八皇子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父皇，这些事情你本来就都清楚，只是因为说出来的儿子，所以这些话就变得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了是吗？”
“既然如此，儿子就斗胆问一句，是不是儿子做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都是意图不轨？儿子这身上到底有没有父皇您的血！”
话音落下，皇帝的茶盏瞬间就朝八皇子飞了过去。
瓷器碎裂的声音炸开，八皇子只觉得脸上被滚烫的茶水烫的疼痛，眼角也有热热的液体混杂着血腥的味道缓缓流了下来。
头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一片鲜红之中他看到了皇帝眼中闪过的一丝丝的犹豫和后悔。
那一抹情绪转瞬即逝，可能连皇帝自己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但是好在叫他看到了。
八皇子顺势跪倒在地上，十分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
皇帝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来人啊，宣太医。”
“别去！”
八皇子的声音里里带着一丝丝隐忍的泪意和凄楚。
“不要去，我没什么事情，我可以忍下来的。”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身明黄色的男人。
“起码，我不希望被人知道我挨了打。”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试探和探究的神色像是在审视一个跟自己有仇的陌生人一样，完全不是在看着自己的亲儿子。
“你是害怕这消息传出去，影响你八皇子立储的事情吧。”
他缓缓垂下头。
分毫不差。
他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儿子只是害怕别人说，儿子是一个不被自己的父亲喜欢的人。”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儿童一般的脆弱和真挚。
皇帝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他垂着头，也一直没有抬头。
没有敢去看皇帝的神情，也不敢叫皇帝看到他此刻的眼神。
因为就连他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刻的话里有多少是真情有多少是假意。
许久，头顶上才传来一阵淡淡地声音。
“起来吧。”
声音是一贯的庄严冷漠，但是此刻的他或许是福至心灵，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了这几个自来夹杂着的不同往常的柔软和动容。
他心里忽然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
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就是莫名的感觉这东南之行最后的结果估计可以如愿了。
果然，在他起来之后，就听见皇帝说道。
“把你的伤口处理好了，然后再来跟朕说话。”
这就是有门。
八皇子低头称是，然后赶紧回屏风后面叫人给处理伤处了。
要说这一下砸的是真的不轻，在上药的时候感觉头上都要裂开了，就像是有虫子在不停地咬着自己的皮肉一样。
“已经好了。”
八皇子将身上的衣衫收拢好，犹豫了一下又将头上的血迹往外按了按，忍着痛走了出去。
皇帝正坐在一张公案旁边走神，听到动静后抬头看过来，果然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头上的伤。
“怎么样了？”
“儿子没事，这一下还是挨得住的。”
八皇子此刻的样子低眉顺眼的，更刚才完全是两个人的感觉。
“没事了就过来。”
皇帝起身在桌子上摊开了一张地图。
这地图不是别的，正是东南之地的地图。
“这次清缴东南，目的是什么，尤田跟你也分析过了吧。”
八皇子犹豫了一下，抬头的瞬间刚好和皇帝的视线对上。
皇帝冷笑一声，收回目光来看着桌子上的地图。
“你现在就算是吃饭喝水都要跟尤田商量一下，你当我不知道么。一个皇子，依赖臣子到这种地步，你还真的是不知味。”
八皇子知道皇帝现在的意思是什么。
他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人想要翻墙去另一个地方的时候，就算是街上的死耗子也想要拿过来踩在自己的脚下，好让自己能够更顺利的翻墙过去。”
“等墙翻过去了，很多留在外面的东西，要跟不要就没有那么的重要了。”
皇帝闻言只是冷笑。
“你别最后给自己甩一个大跟头就行。”
不过他现在并不打算和他说这个尤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