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功课学得如何,可有惹先生发火?”拉着小儿子的手,文帝努力摆出慈祥和蔼的一面。
“有……”君成黎才颤颤巍巍开口,只听这第一个字,玉嫔便暗道不妙,趁着他还没一错再错之前,抢先开口道,“陛下,黎儿很乖,先生们都夸他勤奋认真。”
文帝点头,但眼中已然有些不悦,挥手让君成黎下去。
“老八,你是稀客,往年能见一面都是奢侈。”文帝的目光落在一旁与人敬酒的八皇子君成煦身上,笑着举起酒樽,“可要罚酒。”
君成煦总和道友结伴在外云游,此刻他的身上多了一丝不落于俗的参悟之意。
“是儿子的不是,这便自罚三杯。”君成煦也干脆,倒显得一旁沉默的九皇子妃以及儿子有些寂寥。
“今年回来还要走吗?不妨也在晋城多待些时日,陪陪弟妹和孩子。”太子笑着,不动声色提醒他。
“还是要走的,在靖城至多待一个月,我与朋友约了半月后在此相见。”君成煦专注着回答,并未在意太子的话语。
“你总说有个志趣相投的道友,却从不肯让我们见见。今年说了除夕带他进宫了,怎的此刻不见他?”
“原是说好了的,此话儿子不敢诓骗父皇和兄长们。但回城之时,他家中有事。不得不违了诺言。”
“这是真的吗?你这么推三阻四不让我们见,我有理由怀疑,你是私藏了一位美娇娘啊!”许是多喝了两杯酒,凌王君成奕扯着嗓子道。
君成煦顿时敛了生气,神色不悦地看着他,“三哥,与我同行的那位道友是名男子,他的道法极高,你这番话若是叫他听见,只怕之后他再不会与我结交。”
“你三哥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趁这段时间,多陪陪弟妹和孩子。云游倒也不在乎少这几日。”项王看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不自觉察的艳羡,但明面上都知道他意有所指,没人会责怪他。
君成煦会意,也不由得软下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妻儿。
“柳妃,今日怎么没瞧见十公主?”皇后心中生疑,找着机会询问。
她其实想问的是云清语在哪里?毕竟君南绝和君落衍的席位也空着,她是真的担心云清语会和他们走在一起。
无论云清语许给谁,这太师府将来的站位都有极大的可能偏移。
没人知道那个女人在云穆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柳妃也是满脸疑惑,方才她以为玥儿是同云清语一道提前回席上来了,但此刻到了这里才发现,不仅是玥儿,连云府两位小姐也不在。
“这……臣妾不知,兴许是与云大小姐一时贪玩,故而有些忘乎所以了。”
皇后眼中划过一丝犹疑。
但显然,疑惑的不止他们两个。
云穆到场后,没有看见云清语,心中也开始着急,“语儿去哪里了?”
“儿子不知道。”其他三人没吭声,云清瑾忙不迭开口,“父亲,不如让儿子去找找吧?”
云穆抬头,对上文帝的警告神色,顿时有些踌躇。
身侧的江闵也在询问,“云大人,我家两个女儿都不见了,可是和你的女儿在一块?”
“这,我也不知道,想来她们感情一向很好,应当是同行吧?”
云穆也拿不准,正在此刻,徐太傅端着酒樽走过来交谈。
“徐大人。”
“云大人,江大人。”徐泓仲笑着凑近,低声道,“方才有下人过来,说两位的女儿同我家书昀在一起,一会儿便过来,两位不必太担心。”
“宴席已经开始,她们迟早,一会可得问责了。”江闵忍不住道。
“陛下发现了但没有说,明显是包庇,你提出来做什么?”徐泓仲说着,在文帝看不见的地方对着两人眨眼,随即碰了江闵的酒樽。
“陛下不提,咱们谁也别说。”
三人六目对视,顿时心领神会,遂重新坐了下来。
“父亲,是否要……”
“不必了,她们在一块,片刻就至。”
她们?云清瑾脑海中浮现出徐书昀的身影,坐下后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半句未提旁人,父亲此话是何意?
才抬起头,可云穆已经不再看他,重新起身与旁的官员寒暄去了。
“七皇妹,飘雾怎么还没到?莫不是和三皇弟的那个孩子又相约去了别处?”
君成瑶面色也有些怒意,但言语中还是偏袒自家孩子,“雾儿一向纨绔不成器,今天我还让南儿催他进宫,方才看见了南儿,只没瞧见我那逆子,只怕又是犯懒溜走了,看我回去不揍得他下不来床!”
“我儿子已经来了,在这里好好坐着,皇嫂还是不要胡乱说话。”提及君南绝,凌王柔和的眉峰又冷冽下来。
这样被人顶撞还是头一回,徐泓滢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这也正好顺了她的意。
文帝和君成瑶素来疼爱君南绝,现下听见这话,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三哥,太子妃是咱们的皇嫂,你再如何也不该对皇嫂不敬。”几乎是瞬间,君成瑶也看见了隐忍欲发的文帝,当下也顾不得再争执,只将问题扯在徐泓滢身上。
“是皇弟不敬,还请皇嫂勿怪。”
徐泓滢大度摇头,“无事,只是……南绝也是你的孩子,又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三皇弟,你不应该厚此薄彼才是。”
只听这一句话,君成瑶便明白了徐泓滢的想法,神色复杂地瞧了她一眼。
“皇嫂不知事情真相,本王一直都没有这个儿子!”
“逆子!南儿是朕的孙子,你不想认,那就连朕这个父皇也不要认了!”文帝气得将手中的酒樽掷了出去,落在凌王的桌前。
“成奕,今天是除夕,凌王妃还怀着孩子,你今日说的是什么胡话!”皇弟生气,皇后心中大骇,忙出口斥责,暗中给凌王使眼色。
文帝已经许久未动怒,但这件事,一直是横在这父子间的一道坎。
凌王也知道自己今日失言了,上次被罚还历历在目,但现在是除夕,想到身边的妻儿,顿时还是将话忍了下来。
“父皇,是儿臣喝多,一时失言。”
“三哥如今的模样,让皇弟好生羡慕。”项王的目光飘了过来,声音不痛不痒,但暗含的信息却让人遐想连篇不断猜测。
羡慕?羡慕什么?他们兄弟二人都是因为打仗,失去了自己的挚爱,可凌王如今有了新欢和孩子,甚至新欢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而他,亡妻死了,那个难产生下的女儿也随之夭折,如今的他,和自己儿子分隔两地,独自守在荒凉寒冷的北境边界。
他好羡慕。
却又讽刺。
短短数言,对当年之事心知肚明的人都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天子之怒,顿时噤若寒蝉。
不知事的人还在窃窃私语,但发现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也顿时沉默坐下。
一时间,整个大殿都鸦雀无声,歌舞者也纷纷跪倒在地。
文帝的心绪更加复杂,对四子的愧疚,对三子不成器的怒意,还有对爱孙的心疼,对前凌王妃的悲悯……
文帝起身,一步步走到凌王跟前,一巴掌扇了过去,“逆子!给朕……”
“是我来的不巧,皇祖父这是在发火?”随着略显清冷疏远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文帝的话。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聚集在来人身上,只见君南绝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文帝一时没有再吭声,只是不动声色盯着君南绝。
“孙儿来迟了,只是有正事需要祖父决断。”
“正事?”文帝冷哼一声,转身回了高位上,“你去做了什么?”
“孙儿有两大收获。第一,沁心湖里有一条身形巨大长相凶猛的鱼,方才已被捕获。”
“第二,后宫里发现了有外男混入,孙儿已带人擒住。”
“外男?”几乎是立刻想到三公家里几名待字闺中的女儿迟迟没有出现,文帝的面色再次阴沉下来。
“是。那人约莫比孙儿还要年长几岁,行色匆匆,脸上似有醉意,孙儿初时只以为他不小心闯入后宫,便想上前指路,领他出后宫,也好过被其他女眷瞧见误会。”君南绝淡声说着,目光不动声色划过在场之人的面庞。
“但那人听见孙儿唤他,却走的更快,孙儿见他可疑,便将他抓住好生盘问,才知不是受邀而来。”
“不知是谁将他带进宫,又意欲何为?”君成瑶出声询问。
眼下当务之急,必须将背后之人揪出来。说话间,君成瑶的目光也在众人脸上飞快划过,尤其看到徐泓滢时,更是细细停了片刻。
徐泓滢也没想到,自己方才顺理成章的话竟然让自己被君成瑶盯上,此时还将这个不知来历的外男和自己联系上。
一时间,徐泓滢有些暗恨自己心急,同时也想起君成瑶背后的镇南王府,不由得心惊胆战。
七公主这是想要义无反顾站在君南绝背后吗?
“孙儿本想多问,但那男子浑身燥热,似是中了媚药,根本没办法审讯。孙儿便将他关在了宫里临时的牢里,等药效一过,便将他提讯。”